而首都馬德裏這個城市的精神內涵,則通過劇中人物的命運來展現。無論是劇中還是現實生活中,人物的命運變遷、社會流行趨勢及文化發展情況,都取決於社會階層。貝納文特對這些的描寫是如此的有條不紊、絲絲入扣,一步步地為我們展開。他首先描寫環境,以紛繁多彩的生活來襯托人物,賦予人物鮮明的性格。環境、人物等因素其實和戲劇中的道具一樣,都是為劇情需要設置的,是無須刻意彰顯出來的。戲劇因素的作用就是組成一幅幅畫卷,畫卷裏有社會群體,也有個人特寫,那裏上演著一幕幕人間悲喜劇。我們可以這樣形容,貝納文特曆盡艱辛創作了一麵鏡子,用既寫實又藝術化的方式,讓這麵鏡子映射出戲劇,來表現我們的人生。

後來,貝納文特的作品更加緊湊、言簡意賅,他描寫的內容很簡單,但戲劇衝突更加激烈,心靈描寫也愈發豐富。同時,寫作的目的性也變得明顯,都隻是圍繞著一個戲劇核心。他所寫的人物依舊是鮮活真實的,但有時對人物的刻畫點到為止,對周圍環境也隻做些必要的描寫,情節安排往往出乎意料,但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渾然天成,仿佛信手拈來,即成佳作。作品抽取的是現實中最典型、真實、自然的場景,讀來每每讓人感歎不已。這種寫實的技巧並非從傳統悲劇中習得,這種作品的寫作目的也並非為了記述曆史,隻是要展現當下最真實的生活。

一般來說,貝納文特劇本情節的安置不是故意抓人眼球,吊人胃口,而是想解決衝突。即使解決時要經曆憂傷,但卻能做到渾然天成,讓人易於接受。他之所以能做得圓滿,不是因為他灰心了,對世間一切產生了悲觀消沉的情緒,而是因為對於應該妥協的地方,他明智地做出了讓步。他劇中的人物經曆著磨難,極力欲擺脫命運的束縛,被財富吸引著(超越別人,才能擁有財富),他們探索著、思考著這個世界,同時也反醒著自身,通過這種嚴謹的行為,他們把世界看得更清楚。最後,他們得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不是激情,不是自我,而是廣闊的精神世界。這種精神世界是偉大的,是自我和財富的依附點。有了它,自我和財富才有意義。貝納文特這樣寫,並非他主張聽天由命,他隻是順其自然地接受因果。我時間不多,就提一下他的三個別出心裁又簡潔雅致的劇本吧:《征服靈魂》(1902)、《自尊》(1915)、《白色盾章》(1916),其他好多劇本也都同樣有價值。所有這些劇本有一個共性——人道主義,這對一個尖銳的諷刺作家來說多麼難得。他的表述客觀、理性,作品結構優雅順暢,文中所體現的感受力和洞察力是那麼的鮮明,運用得那麼恰如其分。他行文簡潔,語調平靜,這都源於他一貫的風格。

不過,即使再好的作品,不同民族的人讀來,感受仍會有所不同。日耳曼族和拉丁族氣質迥異,日耳曼族喜歡委婉的抒情作品,但拉丁族人偏向於在創作時表達明確、暢快的作品。在日耳曼族人看來,拉丁族的作品內部深層力量有所欠缺。當然,南部的人在評論我們自己的藝術時,同樣會提出相對的觀點。所以,我們需要用客觀的態度來看待地域文化差異,接受它,並且欣賞它。

西班牙人貝納文特在寫作中,把描寫社會和個人的喜劇擱置一邊,而把更多的筆觸放在更深層次的東西上,並且嚐試著給我們這個時代所有的矛盾和願望一個說法。由於文化的隔閡,我們可能不會像他的同胞那樣,對他有更深刻的了解,從而更加欣賞他。《星帶》(1915)和其他一些作品就是這種情況。

對於貝納文特作品的藝術局限性,我沒有提及,隻是講他的寫作手法,以及這種手法在他的國家和年代所體現出來的優勢。在我眼中,再也找不到別的劇作家的作品,能像他那樣真實地體現出社會各方麵的生活。他的作品內容都很簡單,但都有深刻的意義,這樣的作品是會一直流傳下去的。西班牙的作品一向是愛憎分明、真實有力,而且生命力旺盛。它用喜劇的形式來反映社會,言語機智,讓讀者在愉快中領悟到深刻的現實意義。貝納文特的作品就是典型的西班牙傳統作品,它結構獨特,既是現代喜劇的代表,又是古典西班牙文學的傳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