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圓月被烏雲遮住的夜晚，夜識站在籠子上，隻覺得腦中一陣眩暈，接著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
第二日醒來時，趙九妤正蹲在他身邊，傻傻地看著他。
夜識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察覺到了不對，他不能再像往常一樣直接從地上蹦起來，而是身體兩側有棍狀物支撐著地麵，從而使整個身體坐了起來。
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攢成了拳又鬆開，接著站起來徑直走到銅鏡前，將自己從上到下看了個徹底。
鏡中年輕男子一身黑衣，身材挺拔修長，眉眼生花，麵如冠玉，此刻神情微微錯愕，夜識有些失神，原來自己化成了人形。
趙九妤好奇地走到他的身邊，摸了摸他的臉，呢喃道：“禿鷹？你變成人的樣子了。”
夜識盤腿而坐，全神貫注地搜尋腹中那團火熱，想象著自己還是禿鷲的模樣。片刻之後，心中一恍，再次睜眼，果然又變回了禿鷲的模樣。這讓他如釋重負，呼出一口氣，不然被人發現公主殿內藏著一個男人，可不得了。
趙九妤怔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夜識身邊道：“我喜歡你變成人的樣子，真好看。”
“被人發現你就不好看了，九公主。”夜識道。
趙九妤眼睛一轉，低聲道：“那你晚上再變給我看。”
夜識一怔，無奈道：“我聽說男人晚上是不能隨便進女人房間的。”
“可是禿鷹，你自入宮以來一直都是睡在我房間的。”趙九妤理直氣壯道。
“現在不一樣了。”夜識道，“還有，我不叫禿鷹，我叫夜識。”
夜識者，夜食，夜晚覓食也。
“夜識……”趙九妤呢喃著，笑道，“我也喜歡你的名字！”
【三】遊園
一場小雨淅淅瀝瀝地下過，一夜之間春芽破土而出，院子裏的幾株迎春花也因受到了雨水的滋潤紛紛綻放，為原本冷清的園子增添了幾分顏色。
趙九妤圍著那幾株迎春花轉了幾圈，坐回走廊下的長凳上，思索片刻後起身走至夜識身邊道：“夜識，我帶你去萬花園裏玩好不好？那是父王的花園，裏麵種著好多花！”
夜識睜開困頓的雙眼，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
趙九妤便帶著夜識和幾個侍婢小心翼翼地來到了萬花園。夜晚多次來這裏捕食的夜識在看到這裏白天的景象時還是吸了口氣。百花爭妍鬥豔，花團錦簇，芳香漫天，仿佛收盡了世間花香，四季常開不敗，宛如仙境。
趙九妤一襲淡粉色薄紗，開心地在百花叢中轉圈，惹得一身芳香，笑容明媚，配上原本便傾城的容貌，愣是讓夜識看得目不轉睛。
“哎喲！”
伴隨著一聲哀號，趙九妤跌倒在花叢中。身邊侍婢連忙上前扶起，並向來人行禮：“參見三公主、五公主、六公主。”
那鵝黃衣衫女子並無上前扶人的意思，麵無表情道：“原來是九妹。”
趙九妤低聲道：“三姐、五姐、六姐……你們也來看花嗎？”
那女子沒有作聲，而是繞過了趙九妤，來到夜識麵前站定道：“想必這便是九妹養的寵物了，你就不怕它吃了你嗎？”
趙九妤連忙搖頭道：“他不吃人的……”
那女子的手撫著烏黑的羽毛冷笑道：“那可未必，也許哪天他餓極了，憑九妹的性子，還會心甘情願將自己給他吃呢……”
三公主的話引來竊笑陣陣，這話明顯諷刺趙九妤是個傻子。夜識有些不滿，猛然低頭在那白皙的手上狠狠啄了一口，伴隨著一聲尖叫，隨即鮮血直流，染紅了那鵝黃色的袖口。三公主當即連連倒退，怒不可遏：“死畜生竟敢咬我，來人！把他的羽毛給我拔光！”
夜識剛要展翅，卻被撲來的侍從死死地壓到了地上，隨著一陣刺痛，好些黑色的羽毛被硬生生地拔了下來，疼得他渾身一顫，他此刻是萬萬不能化人形的，隻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趙九妤拚命拍打著那些壓在他身上的侍從，眼淚不爭氣地從眼中滑落，經過陽光折射，在夜識看來宛如寶珠般美麗。
“三姐……你饒了他吧，我求求你了！他不是故意的……”在拉扯無果後，趙九妤重重跪到了三公主麵前懇求著，神情滿是緊張，臉上掛滿淚痕。
良久後，三公主才呼出一口氣，“今天就先饒了它，免得父王看到說我欺負你，再有下次，我就捉他來燉湯！”說罷，三公主便托著流血的手帶領侍從離開，徒留一隻半死不活的禿鷲倒在泥土裏一動不動。
趙九妤衝過去將他抱在懷裏，緊張的聲音在顫抖，“夜識……夜識……我帶你回去包紮傷口，你千萬不要有事。”
在侍婢奇怪的目光下，趙九妤抱著昏迷不醒的夜識跌跌撞撞地往寢宮跑去。夜識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那焦灼哭泣的麵容，淚珠盈盈掛在臉頰，滴落在他的羽毛上，混合著鮮血化成一顆紅珠落入塵埃，頃刻間消失不見。
【四】成人
夜識醒來時是在柔軟的床上，身下鋪著舒適的綢緞。趙九妤趴在床邊睡著了，口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浸濕了褥子。夜識看得有趣，又不想驚醒她，便獨自下了床。
身上的傷口處都被她細心地用白紗布纏了起來，夜識站在銅鏡前望著自己的模樣，他也沒想到那日聽到三公主的那番話會那樣生氣。他轉身走到窗邊，看著遼闊的天空，隻要他想，下一秒便可以展翅翱翔，遠遠地離開，從此再不回來。
他轉身看著那仍在熟睡的身影，緩緩走近，將她抱到床上，蓋好了被子。即使在熟睡中，她也仍舊是眉頭緊皺，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這讓他心頭一軟，他走了，她要怎麼辦？偌大的宮殿，又要剩她自己了嗎？
一隻手驀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眉頭緊皺，朱唇微啟，呢喃著開口道：“夜識……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