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表演係劉教授(2 / 3)

皇帝知道他這是在做戲,哪敢不給呀,堅持要給,說不行,你一定得接受這個賞賜,不然全國人民都不答應。

九錫這個道具就這麼在劉裕和皇帝之間推來推去,一個說拿著吧拿著吧,一個說不要嘛不要嘛。推了一年多,劉裕覺得效果、目的都已經達到,便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接受了,其實呢,心裏樂得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在稱帝前的三年,劉裕一直持續不停地暗示皇帝不斷加封自己,無限製地提升自己的地位。受九錫後的次年正月,晉帝送出了對臣下的最高獎勵:封劉裕為宋王。

王爵本來隻是封賞給皇帝子侄叔伯兄弟等近親屬的,其他非皇族成員是不能封王的,這規矩在劉邦那會兒就定下了:“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你不是皇劉家的稱王,那就是造反,人人得而誅之。後世王朝基本都是按照這規矩來的,正統王朝分封異姓王極少。

麵對這種破格賞賜,劉裕還是老招式對付,手擺得跟抽筋一樣:不要不要不要,我隻是一顆很遜的鹵蛋,不夠資格獲此殊榮。

當然是故作羞羞答答,半年後,劉裕再次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宋王爵位,成為尊貴的王爺,擁有了自己的封國——宋國。

五個月後,朝廷在封王基礎上又為劉裕破例封賞:稱劉裕的老婆為王後,大兒子劉義符為太子。劉裕本人更是獲得了皇帝授予的多項尊貴特權,“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

這時候的劉裕,除了皇帝這個稱呼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皇帝標準了。出行時儀式和行頭都跟皇帝一模一樣,所到之處,街道戒嚴,行人回避,冠蓋獵獵,旗幟如雲,乘坐著秦始皇發明的,隻能由皇帝專用的裝飾有黃金的,六匹馬拉的馬車。

六匹馬是個很關鍵的數字。隻有皇帝的車才能由六匹馬驅動,這個不是汽車排氣量,你有錢就能買5.0大排量的。不行,你諸侯王再有錢,隻能坐四匹馬拉的車,大夫三匹,依此類推。所謂“天子駕六”說的就是這個,洛陽有個“天子駕六博物館”,2002年首次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六匹馬拉的古車,以前隻是史料上記載天子坐六匹馬豪車,這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很珍貴,所以建了個博物館,有機會去看看就更明白了。

還有那個“十有二旒”,也是皇帝的專用之物。旒,即皇帝禮帽上懸掛的玉串。那帽子樣式有點像現在的博士帽,不同的是,皇帝的帽子前後都是帽簷,帽簷上吊著24串玉串,一邊十二個。幸虧是玉器,要是吊二十四條24K金項鏈,這皇帝腦袋還能靈活自由轉動不?

晉國皇帝下詔說,準許劉裕戴那個兩邊都是門簾的帽子,隻要不嫌門簾擋眼睛,盡管戴吧。

劉裕哪能不戴,他喜歡這個,經常戴著博士門簾帽,坐著六匹馬力的寶馬車,後麵跟著十輛各由四匹馬拉的車隊,出門兜風辦事,那感覺,爽歪了。

盡管已站在權力頂峰,但位極人臣的劉裕並不滿足,對他來說,位極人臣畢竟還是臣,而他的理想不是人臣,而是人主,他要當皇帝,他要君臨天下。

但皇帝是司馬家族的祖傳職業,他若是想當皇帝,就必須要把司馬家的皇帝拱下禦座。

劉裕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請客。

革命就是請客吃飯,“宋王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

劉裕想搞和平革命,讓司馬家兒孫認清形勢,發揚革命自覺性,主動自願地把皇位讓給自己。

劉裕又一次開始了表演。

劉老板有錢啊,請大家撮飯,他給每個大臣都發了請柬,說今晚我請客,大家都來啊!

呼啦啦來了一屋子領導幹部,不要錢的飯,大家吃得很開心,宴會氣氛很歡快融洽。

趁著這好氣氛,劉裕開始了表演,他感慨萬千地背誦了一大串台詞,回顧了自己戰鬥的一生,說自己消滅桓玄,興複晉室,南征北討,平定四海,被皇帝賞賜九錫之尊貴榮譽,現在自己年紀大了,想退休回家,安度夕陽紅了,“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

我打算把所有爵位和榮譽一概辭掉,然後回到京城建康頤養天年。

劉裕當年早已過了“不三不四”的年齡,不是三十,不是四十,而是五十八歲了。他是在壽陽(今安徽省壽縣)請客的,三個月之前,他自己要求駐鎮壽陽,其實是隨時做好了回京的準備。從外地被皇帝招回京城讓位,不是可以更能避嫌嘛:你看,我在外地過得好好的,皇帝非要喊我回來把皇位讓給我,沒人強迫他,他是自願的,跟我毛關係都沒有。

劉教授演得很好,聲情並茂,就差說一句“萬水千山總是情,來點掌聲行不行”這句賣萌話了。

可能是劉裕入戲太深,太過投入,把戲演過頭了,宴會現場並沒有出現他所期待的場麵。他的本意是想那些官員在聽了他的英雄事跡回顧後,馬上停止吃喝,對他百般挽留地說,王爺你千萬不能退休啊,國家不能沒有你,我們還要繼續高舉你的偉大旗幟奮勇前進呢。你退休了,我們往哪前進呀。你如此功高蓋世,早該成為至尊天子了,我們聯名提議,讓皇帝禪位讓賢給你吧!

但現實卻是:“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諭其意。”

那些赴宴的大臣沒人懂得劉裕的良苦用心,聽劉裕說要退休,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沒領導地球就不轉的勸阻話,隻是附和著劉裕說,您老功勞確實大大的,自從盤古開天地,功勞數你排第一。說完又都咕嘟咕嘟喝酒,吧嘰吧嘰吃菜,烏拉烏拉吹牛去了。

估計劉裕當時失望得想把桌子掀掉的心思都有,看來這頓飯是白請了。

不過也不能全怪那些不體會領導意圖的官員們,怪就怪劉裕同誌自己演技太高,表演得太逼真,人家當真了。其實表演這方麵有時候應該虛實結合、真真假假才對。同樣是革命的請客吃飯,人家趙匡胤就很成功,飯桌上杯酒釋兵權。劉裕前麵的表演是成功的,關鍵是表演完之後的細節沒把握好,應該在表演完畢之後,故意“嗯——嗯——”地拖長聲調幹咳兩聲,這樣大家就會猛然明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