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媚娘修建明堂,女帝呼之欲出(2 / 3)

李治已駕崩五年,誰還能到地下求證這番話的真偽?於是王求禮之輩也無話可說,大家用心籌辦典禮。這次博士、學士們一個個都開了竅,不再去翻什麼禮樂資料,隻要搞得隆重莊嚴便可。整個洛陽都沉浸在繁忙之中,就連媚娘本人也在忙,忙著為這場史無前例的典禮創作樂章,忙著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趕製新衣。可就在這時,有個身份特殊的人卻一再闖進宮中給她添亂……

凜冽透骨的西北風吹拂在太初宮,因為有了那座將近三百尺的龐大建築,風勢變得更為強勁,好在冬天即將結束,再過幾天就要迎來大好春光。但有一個人卻焦急萬分,盼望著春天永遠不要來——太平公主。

相較四個飽受苦難的哥哥,太平公主無疑是幸運的,因為女兒不具備皇位繼承權,不必擔心母後對她有什麼猜忌防備,而且她還擁有一樁美滿的婚姻,至今已和薛紹生下二子二女。對母親篡奪李氏社稷的舉動,她的態度完全是視而不見——本來嘛!這與她利害無幹。別的公主改換社稷後將失去高貴身份,而她不會,因為她是媚娘的女兒,無論這天下姓李還是姓武,她都穩居公主之位,富貴榮華絲毫不改,錦衣玉食一樣不缺,何必沒由來地操這份閑心?

當然,曾幾何時太平公主也為三位兄長慨歎,慨歎他們的磨難,卻更為自己慶幸,慶幸以女兒之身生於帝王家,可盡享榮華富貴,又不必擔驚受怕。她隻要躬行孝道獨善其身,就不會像李賢那樣被殺、像李哲那樣被逐、像李旦那樣被禁,即便發生天翻地覆的變故,她也隻管跟丈夫孩子過自己的小日子,正如她的封號一樣,她的生活將永遠“太平”。可惜她想錯了,雖然她是媚娘之女,雖然她與世無爭,但隻要生於帝王家就難擺脫政治波折。

災禍源於薛的謀反,這位大伯被殺,朝廷對薛家的清算卻未停息,就在薛死後不久駙馬薛紹及其二哥薛緒也被捕下獄。剛開始太平還很沉得住氣,以為周興不過是例行公事做做樣子,不敢把駙馬如何,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革去右揚鷹衛將軍之職,過個一年半載自然官複原職。哪知半月後結果公布,薛紹、薛緒竟被認定與薛勾結,雙雙判為斬刑。

太平驚愕至極,薛緒她不敢保,但薛紹和她同居公主府中,一舉一動彼此皆知,若和薛串通她豈會不聞?這明顯是冤案。氣憤之下太平找到刑部,周興和參與審訊的官員一概避而不見,她又想去獄中探望丈夫,竟也被有司擋駕。連撞兩回釘子太平漸漸清醒——“牛頭阿婆”縱然厲害,又怎敢開罪當今唯一的公主?這審判結果必是母後批準的,甚至就是母後的主意!

想明白這點,太平立刻入宮求見母後,怎料母後退入後宮,打發高延福出來說:“太後政務繁忙,請改日再來。”她心知這是故意的,想要入後宮追問,怎奈母後已有旨令,近日不準任何命婦入內問安。

太平鳴冤無路,茫然回到府中,卻見薛家親眷跪了一院子,懇求她顧念夫妻之情設法相救——看來薛家人誤會了,以為她母女通謀,欲治薛紹兄弟一死。其實太平與薛紹伉儷情深,怎忍丈夫冤死?又見兩個兒子薛崇胤、薛崇簡也在其內,薛崇簡還不滿五歲,全不曉得發生何事,被幾位堂伯叔架弄出來,早嚇懵了。大人哭孩子鬧,太平心中越發急如油煎,於是暗咬銀牙,定要撼動母後殺心。

此後接連入宮,甚至仗著特殊身份硬闖進貞觀、武成等殿,無奈母後跟她玩起了捉迷藏,就是避而不見。眼瞅著距大饗明堂僅剩五天,因為屆時要大赦天下,故而在此之前薛氏兄弟必將處決,生死就在這幾日!就在太平幾盡絕望之時,上官婉兒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聽聞公主連日入宮請見,今天神皇在明堂排演大饗禮儀,可往一見。”

明堂堅實的大門首次敞開,它的內部像外表一樣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不但有普通宮殿的龍墀、禦座、黼扆、熏爐,還有更為精美的金銀宮燈,兩側的幔帳上繡著百花百草的圖案,牆壁乃至屏風之上畫這各式各樣的瑞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金烏、玉兔、獬豸、白澤……各具姿態栩栩如生。太平公主卻無心瞻顧這一切,急匆匆跑進堂內,直奔母親而去。

此刻媚娘正皺著眉頭在禦案邊踱來踱去,在她麵前跪著一排宮女,手裏捧著各式各樣華麗的衣服,顯然她在為典禮之日的著裝大傷腦筋——從來沒有女子主持明堂祭祀的規矩,各種禮儀可以讓博士議定,她的衣裝該如何選擇?

尚衣局的女官匠人也為此費盡心思,幾乎把庫裏的好衣服都翻騰出來,又連日趕製了幾套新的,可是媚娘看後仍是猶豫不決。皇後的正裝禮服是禕衣,乃受冊、助祭、朝會時所穿,以深青為底色,繡著五色雉鳥,已經算是很華麗了。不過現在普通禕衣已不足以體現聖母神皇的特殊,故而尚衣局做了修改,把深青錦底色改成五彩錦緞,又繡上各式吉祥的紋章,遠遠望去便似鮮豔的孔雀羽。在媚娘看來這身衣服的華麗是足夠了,但失於穩重,彰顯不出威嚴氣質。於是尚衣局又做出第二件,這件禕衣以赭黃為主色,把花紋都去掉了,隻在衣領衣袖處有刺繡,儼然是女裝的龍袍,這次足夠威嚴了,媚娘又覺得不夠華麗。當然除這兩件之外,還有許多精心設計的霓裳、羽織、百褶裙,不過那些東西媚娘瞅都沒瞅一眼……

太平闖進來的那一刻,她已經看見女兒了,卻未動聲色,繼續瀏覽著衣裙,直至太平走到近前,她才倏然抬頭道:“你來得正好,朕不知該選哪件,你覺得哪件好?”

太平豈有心思幫母親挑衣服,又不好不答,便隨手抓起一件道:“我看這件不錯。”

媚娘瞟了一眼她手中那條石榴裙,輕蔑地一笑:“不過是婦人之物,穿給男人看的。”那語氣仿佛自己不是婦人一般。

太平見母親還在顧左右而言他,實在按捺不住,急切道:“女兒因何而來,難道母後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