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遊戲都要講個規則,不然就沒意思了。”出此言者並非阿晶或者園內任何成員,而是十位粉絲中間的一個。其年約50出頭,體態微胖,頭發梳得紋絲不亂,戴一副金邊眼鏡,顯得穩重而儒雅。他上前兩步,對阿晶說:“請給我一把房間的鑰匙。”
阿晶遞給女傭一個顏色,後者近前幾步,掀開銀盤上的紅色綢布。
“金邊眼鏡”第一個領取了鑰匙。
“3號。”他翻過鑰匙下方墜著的木牌微微一笑,繼而轉頭望著那些同伴,似乎在期待他們的行動。
“闊老板”第二個過去,領取鑰匙查看木牌,眉毛微微蹙起。鍾義第三個領取,木牌的編號是8。剛要轉身離開,便聽到一旁“馬尾辮”的怪叫:“我靠,真夠倒黴催的!”他使勁甩了一下標有4字的木牌,問向阿晶:“能不能跟人換或者重選啊?”
“還是重選的好。”“闊老板”迫不及待把手中的1號牌丟回銀盤,一邊調換鑰匙一邊衝阿晶訕笑,“2次為定嘛,——這個算不上壞了規矩吧?”“馬尾辮”見狀,也忙去調換。
“編號而已,何必太過計較。”阿晶雖然不滿,卻已阻攔不及。見阿晶擺手示意重來,鍾義等領取過鑰匙的,隻好一一放了回去。
“這才是我的幸運數字。”“闊老板”舉起手中的8號牌眉開眼笑。“馬尾辮”抽取了6號,也顯得心滿意足。鍾義翻過手中的木牌,這次他選的是1號。
“請領取過鑰匙的在這兒裏簽上自己的名字。”阿晶翻開一本花名冊,連同一支鋼筆放在茶幾上。“闊老板”第一個簽名,字跡跟其身材一樣圓墩墩的,他叫“蘇成”。“馬尾辮”第二個簽名,文字比起他本人倒清簡利落得多,他叫“馬聰”。
第三個簽名的是“金邊眼鏡”,他不像前麵二人或趴或撅,隻稍稍蹲一下身,姿勢格外優雅持重,字跡更是行雲流水,他叫“嶽海洋”。輪到鍾義的時候,其他人大多已簽完,他端端正正寫下自己的姓名和牌號,收筆之際,特意掃了一眼花名冊,發現陳雷住的是7號房間。
最後簽名的是一個挽著發簪留有濃須,樣貌有點像道士的男人,簽下慕容恪三字之後他主動把花名冊交到阿晶手中。阿晶向他表達了謝意,然後提醒眾人道:“請各位牢記自己的牌號,明天晚上到禮堂之後,要按椅子靠背上相對應的編號入座。時間不早,就不打擾大家休息了,祝各位晚安。”
阿晶和女傭離開後,其餘人或坐或站待在客廳,一時有些冷場。
率先打破沉默的還是馬聰,他衝沙發邊正在看雜誌的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美女搭訕:“嘿,白牡丹,你住哪個房間?”
那美女鍾義認得,她叫文徵,是汃陽晚報的一位記者,去年曾采訪過他並把他作為代課教師的典型寫了篇稿子,文章引起很大轟動,之後報社及教育局的領導還有一些社會人士紛紛前來慰問,讓他風光了好一陣子。
因此,鍾義看文徵的目光仍然帶著由衷的恭敬。聽到搭訕,文徵輕瞟對方一眼,淡淡回了句:“2號。”馬聰還想說些什麼,一個女人的聲音搶在了他的前麵:“這帥哥眼力到底不錯,也給姐也起個雅聽的綽號唄。”
鍾義循聲望去,見是一三十出頭的女子,頂一頭橘紅色的卷發,身材妖冶濃妝豔抹,風塵味十足。馬聰分明認得此人,趕忙拱一拱手:“芸姐就甭奚落我了。提起黑玫瑰,偌大個汃陽市誰人不曉誰人不知。就算我有膽量改個名號,旁人也未必樂意聽啊。”
“我倒沒覺得多恰如其分。”芸姐撩了撩耷在肩頭的卷發,順勢靠向一側的陳雷,“明明這玫瑰花開若霞,怎麼就說黑了呢,這位帥哥,你說是吧?”陳雷麵紅耳赤,匆匆轉身上樓。嶽海洋扶扶鼻梁上的眼鏡,露出厭惡和鄙夷的神色。
馬聰也不多理會芸姐,繼續向文徵搭訕:“唉,雖跟美女同一屋簷,卻不能左右為鄰,實在一大憾事啊。”歎畢,又悄悄湊近鍾義:“記得你住1號房間,要不咱倆——換一下?”嶽海洋幹咳一聲:“還是不要壞了規矩的好。”
馬聰翻翻眼皮:“隻是開個玩笑啦,不用你提醒。”說罷,從果籃中拿起一個蘋果啃著上樓去了。“十點四十,大家都回房休息吧。”嶽海洋看看表,準備從沙發上起身。
“哎哎,各位各位。”一瘦高的中年漢子慌忙攔住嶽海洋,同時招呼其他人留在原地,“請允許自我介紹一下哈,俺叫高宛,高大的高,宛轉的宛,是凱達工程有限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各位都是成功人士,今日得見尊麵本人感到非常榮幸,還望今後能夠多多關照。”
說著,從隨身的提包取出名片一一分派過去。此人穿一身極不合體的西服,上衣肥大包著半個屁股,褲管高高挽起露出半截小腿,希特勒式的偏分油光發亮,卻布滿了不知多久未曾清理的皮屑。
鍾義對他毫無印象,概是宴會上缺席了的那個。——但凡參加宴會的人他基本上都打過照麵,隻聽說有一個人因家中有事未趕上出席,是阿傣開車直接把他接到了園內。
嶽海洋接過名片看了幾眼裝進上衣的錢夾,文徵接過職業地道了聲謝謝。輪到鍾義,卻不想對方徑直把他隔過去,將名片奉到了蘇成的手中。後者接過,用戴滿鑽戒的右手不屑地刮了兩下,乘前者轉向旁人的瞬間,把名片丟進了垃圾桶中。
鍾義哼笑一聲,提著鑰匙打算回房。就在此刻,背後傳來一個男人聲音:“你們不覺得有些蹊蹺麼?”這個聲音極其陌生,以至於鍾義不得不扭頭去看。
講話的是一個年約40歲的男子,穿一件褐色T恤,短寸頭,皮膚黝黑麵目冷峻。在鍾義看來,此人樣貌普通且極少與旁人互動,是一個容易被忽略的對象,若非適才那聲疑問,幾乎忘記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