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海森堡決定換一種辦法,暫時不考慮譜線強度,而從電子在原子中的運動出發,先建立起基本的運動模型來。事實證明他這條路走對了,新的量子力學很快就要被建立起來,但那卻是一種人們聞所未聞,之前連想都不敢想象的形式——Matrix。
Matrix,這無疑是一個本身便帶有幾分神秘色彩,充滿象征意味的詞語。不論是從它在數學上的意義,還是電影裏的意義(甚至包括電影續集)來說,它都那樣撲朔迷離,叫人難以把握,望而生畏。事實上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幾乎不敢相信,我們的宇宙就是建立在這些怪物之上。不過不情願也好,不相信也罷,Matrix已經成為我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概念。理科的大學生逃不了線性代數的課,工程師離不開MatLab軟件,漂亮MM也會常常掛念基諾·裏維斯,有什麼法子呢。
從數學的意義上翻譯,Matrix在中文裏譯作“矩陣”,它本質上是一種二維的表格。比如像下麵這個3×3的矩陣,其實就是一種3×3的方塊表格:
讀者可能已經在犯糊塗了,大家都早已習慣了普通的以字母和符號代表的物理公式,這種古怪的表格形式又能表示什麼物理意義呢?更讓人不能理解的是,這種“表格”,難道也能像普通的物理變量一樣,能夠進行運算嗎?你怎麼把兩個表格加起來,或乘起來呢?海森堡準是發瘋了。
但是,我已經提醒過大家,我們即將進入的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光怪陸離的量子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一切都看起來是那樣地古怪不合常理,甚至有一些瘋狂的意味。我們日常的經驗在這裏完全失效,甚至常常是靠不住的。物理世界沿用了千百年的概念和習慣在量子世界裏轟然崩坍,曾經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必須被無情地拋棄,而代之以一些奇形怪狀的,但卻更接近真理的原則。是的,世界就是這些表格構築的。它們不但能乘能除,而且還有著令人瞠目結舌的運算規則,從而導致一些更為驚世駭俗的結論。而且,這一切都不是臆想,是從事實——而且是唯一能被觀測和檢驗到的事實——推論出來的。海森堡說,現在已經到了物理學該發生改變的時候了。
我們這就出發開始這趟奇幻之旅。
物理學,海森堡堅定地想,應當有一個堅固的基礎,它隻能夠從一些直接可以被實驗觀察和檢驗的東西出發。一個物理學家應當始終堅持嚴格的經驗主義,而不是想象一些圖像來作為理論的基礎。玻爾理論的毛病,恰恰就出在這上麵。
我們再來回顧一下玻爾理論說了些什麼。它說,原子中的電子繞著某些特定的軌道以一定的頻率運行,並時不時地從一個軌道躍遷到另一個軌道上去。每個電子軌道都代表一個特定的能級,因此當這種躍遷發生的時候,電子就按照量子化的方式吸收或者發射能量,其大小等於兩個軌道之間的能量差。
嗯,聽起來不錯,而且這個模型在許多情況下的確管用。但是,海森堡開始問自己。一個電子的“軌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任何實驗能夠讓我們看到電子的確繞著某個軌道運轉嗎?有任何實驗可以確實地測出一個軌道的能量,或者它離開原子核的實際距離嗎?誠然,軌道的圖景生動而鮮明,為人們所熟悉,可以類比於行星的運行軌道,但是和行星不同,有沒有任何法子讓人們真正地看到電子的這麼一個“軌道”,並實際測量一個軌道所代表的“能量”呢?沒有法子,電子的軌道,還有它繞著軌道的運轉頻率,都不是能夠實際觀察到的,那麼人們怎麼得出這些概念並在此之上建立起原子模型的呢?
我們回想一下前麵史話的有關部分,玻爾模型的建立有著氫原子光譜的支持。每一條光譜線都有一種特定的頻率,而由量子公式 ,我們知道這是電子在兩個能級之間躍遷的結果。但是,海森堡爭辯道,你這還是沒有解決我的疑問,沒有實際的觀測可以證明某一個軌道所代表的“能級”是什麼。每一條頻率為ν的光譜線,隻代表兩個“能級”之間的“能量差”。我們直接觀察到的,既不是E1,也不是E2,而是E1-E2!換句話說,隻有“能級差”或者“軌道差”是可以被直接觀察到的,而“能級”和“軌道”卻不是。
現在,我們必須從頭審視一下傳統的模型,看看問題究竟出在何處。在經典力學中,一個周期性的振動可以用數學方法分解成為一係列簡諧振動的疊加,這個方法叫做傅裏葉級數展開(Fourier ries),它在工程上有著極為重要的應用。無論怎樣奇形怪狀的函數,隻要它的頻率為ν,我們便可以把它寫成一係列的頻率為nν的正弦波的疊加。這就好比用天平稱重量,隻要我們有一套尺寸非常齊備的砝碼,我們就可以用它們稱出任意重量來,精確度達到無限。好比說,假設我們的工具箱裏有n種砝碼,每種對應的重量單位是10n克,那麼顯然有:
123.456……克 =1個100克+2個10克+3個1克+4個0.1克+5個0.01克+6個0.001克……的砝碼
我們的傅裏葉展開是一個意思,隻不過把那n個重量為10n克的標準砝碼理解為頻率為nν的標準正弦波而已。這樣一來,任何振動也都可以表示為若幹個強度為Fn,頻率為nν的“砝碼”的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