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個例子,目前宇宙似乎是在以一個“恰到好處”的速度在膨脹。隻要它膨脹得稍稍快一點,當初的物質就會四散飛開,而無法凝聚成星係和行星。反過來,如果稍微慢一點點,引力就會把所有的物質都吸到一起,變成一團具有驚人的密度和溫度的大雜燴。而我們正好處在一個“臨界速度”上,這才使得宇宙中的各種複雜結構和生命的誕生成為可能。這個速度要準確到什麼程度呢?大約是1055分之一,這是什麼概念?你從宇宙的一端瞄準並打中在另一端的一隻蒼蠅(相隔300億光年),所需準確性也不過1030分之一。類似的驚人準確的宇宙常數,我們還可以舉出幾十個。

我們問:為什麼宇宙恰好以這樣一個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膨脹?人擇原理的回答是:宇宙必須以這樣一個速度膨脹,不然就沒有“你”來問這個問題了。因為隻有以這樣一個速度膨脹,生命和智慧才可能誕生,從而使問題的提出成為可能!顯然絕對不會有人問:“為什麼我們的宇宙不以一個恰到好處的速度膨脹?”因為如果這個問題的前提條件成立,那個“宇宙”不是冰冷的虛空就是灼熱的火球,根本不會有“人”在那裏存在,也就更不會有類似的問題被提出。

參予性宇宙是增強的人擇原理,它不僅表明我們的存在影響了宇宙的性質,更甚,我們的存在創造了宇宙和它的曆史本身!可以想象這樣一種情形:各種宇宙常數首先是一個不確定的疊加,隻有被觀測者觀察後才變成確定。但這樣一來它們又必須保持在某些精確的範圍內,以便創造一個好的環境,令觀測者有可能在宇宙中存在並觀察它們!這似乎是一個邏輯循環:我們選擇了宇宙,宇宙又創造了我們。這件怪事叫做“自指”或者“自激活”(lf-exg),意識的存在反過來又創造了它自身的過去!

請各位讀者確信,我寫到這裏已經和你們一樣頭大如鬥,嗡嗡作響不已。這個理論的古怪差不多已經超出了我們可以承受的心理極限,我們在“意識”這裏已經筋疲力盡,無力繼續前進了。對此感到不可接受的也絕不僅僅是我們這些門外漢,當時已經大大有名的約翰·貝爾(John Bell,我們很快就要講到他)就嘟囔道:“難道億萬年來,宇宙波函數一直在等一個單細胞生物的出現,然後才坍縮?還是它還得多等一會兒,直到出現了一個有資格的,有博士學位的觀測者?”要是愛因斯坦在天有靈,看到有人在他的誕辰紀念上發表這樣古怪的,違反因果律的模型,不知作何感想?

就算從哥本哈根解釋本身而言,“意識”似乎也走得太遠了。大多數“主流”的物理學家仍然小心謹慎地對待這一問題,持有一種更為“正統”的哥本哈根觀點。然而所謂“正統觀念”其實是一種鴕鳥政策,它實際上就是把這個問題拋在一邊,簡單地假設波函數一觀測就坍縮,而對它如何坍縮,何時坍縮,為什麼會坍縮不聞不問。量子論隻要在實際中管用就行了,我們更為關心的是一些實際問題,而不是這種玄之又玄的闡述!

但是,無論如何,當新物理學觸及到這樣一個困擾了人類千百年的本體問題核心後,這無疑也激起了許多物理學家們的熱情和好奇心。的確有科學家沿著維格納的方向繼續探索,並論證意識在量子論解釋中所扮演的地位。這裏麵的代表人物是伯克利勞倫斯國家物理實驗室的美國物理學家亨利·斯塔普(Henry Stapp),他自1993年出版了著作《精神,物質和量子力學》(Mind, Matter, and Quantum Meics)之後,便一直與別的物理學家為此辯論至今 。這種說法也獲得了某些人的支持,去年,也就是2003年,還有人(阿姆斯特丹大學的Dick J. Bierman)宣稱用實驗證明了人類意識“的確”使波函數坍縮。不過這一派的支持者也始終無法就“意識”建立起有說服力的模型來,對於他們的宣稱,我們在心懷懼意的情況下最好還是采取略為審慎的保守態度,看看將來的發展如何再說。

我們沿著哥本哈根派開拓的道路走來,但或許是走得過頭了,誤入歧途,結果發現在盡頭藏著一隻叫做“意識”的怪獸讓我們驚恐不已。這已經不是玻爾和哥本哈根派的本意,我們還是退回到大多數人站著的地方,看看還有沒有別的道路可以前進。嗯,我們發現的確還有幾條小路通向未知的盡頭,讓我們試著換幾條道路走走,看看它是不是會把我們引向光明的康莊大道。不過讓我們先在原來的那條路上做好記號,醒目地寫下“意識怪獸”的字樣並打上驚歎號以警醒後人。好,現在我們出發去另一條道路探險,這條小道看上去籠罩在一片濃霧繚繞中,並且好像在遠處分裂成無限條岔路。我似乎已經有不太美妙的預感,不過還是讓我們擦擦汗,壯著膽子前去看看吧。

飯後閑話:海森堡和德國原子彈計劃(七)

海森堡不久便從報上得知了炸彈的實際重量:200千克,核心爆炸物隻有幾千克。他顯得煩躁不已,對自己的估計錯在何處感到非常納悶。他對哈特克說:“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如果我們這些曾經幹過同樣工作的教授們連他們(理論上)是怎麼做到的都搞不懂,我感到很丟臉。”德國人討論了多種可能性,但一直到14號,事情才起了決定性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