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愛因斯坦的上帝已經死了(2 / 3)

但是,它的確把物理學家們逼到了一種尷尬的地步。本來,人們在世界究竟是否實實在在這種問題上通常樂於奉行一種鴕鳥政策,能閉口不談的就盡量不去討論。量子論隻要管用就可以了嘛,幹嗎非要刨根問底地去追究它背後的哲學意義到底是什麼樣的呢?雖然有愛因斯坦之類的人在為它擔憂,但大部分科學家還是覺得無所謂的。不過現在,阿斯派克特終於逼著人們要攤牌了:一味地縮頭縮腦是沒用的,人們必須麵對這樣一個事實:實驗否決了經典圖景的可能性!

愛因斯坦的夢想如同泡沫般破碎在無情的數據麵前,我們再也回不去那個溫暖舒適的安樂窩中,而必須麵對風雨交加的嚴酷現實。我們必須再一次審視我們的常識,追問一下它到底有多可靠,在多大程度上會給我們帶來誤導。對於貝爾來說,他所發現的不等式卻最終背叛了他的理想,不僅沒有把世界拉回經典圖像中來,更反過來把它推向了絕路。阿斯派克特實驗之後,我們必須說服自己相信這樣一件事情:

定域的隱變量理論是不存在的!

換句話說,我們的世界不可能如同愛因斯坦所夢想的那樣,既是定域的(沒有超光速信號的傳播),又是實在的(存在一個客觀獨立的世界,可以為隱變量所確定地描述)。定域實在性(local realism)從我們的宇宙中被實驗排除了出去,現在我們必須作出艱難的選擇:要麼放棄定域性,要麼放棄實在性。

如果我們放棄實在性,那就回到量子論的老路上來,承認在我們觀測之前,兩個粒子不存在於“客觀實在”之內。它們不具有通常意義上的物理屬性(如自旋),隻有當觀測了以後,這種屬性才變得有意義。在EPR實驗中,不到最後關頭,我們的兩個處於糾纏態的粒子都必須被看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那時在現實中隻有“一個粒子”(當然是疊加著的),而沒有“兩個粒子”。所謂兩個粒子,隻有當觀測後才成為實實在在的東西(波函數坍縮了)。當然,在做出了這樣一個令人痛心的讓步後,我們還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不同來選擇:究竟是更進一步,徹底打垮決定論,也就是保留哥本哈根解釋;還是在一個高層次的角度上,保留決定論,也即采納多宇宙解釋!需要說明的是,MWI究竟算不算一個定域的(local)理論,各人之間的說法還是不盡相同的。除去Stapp這樣的反對者不談,甚至在它的支持者(比如Deutsch,Tegmark或者Zeh)中,其口徑也不是統一的。不過這也許隻是一個定義和用詞的問題,因為量子糾纏本身或許就可以定義為某種非定域的物理過程 ,但大家都同意,MWI肯定不是一個定域實在的理論,而且超光速的信號傳遞在其內部也是不存在的。關鍵在於,根據MWI,每次我們進行觀測都在“現實”中產生了不止一個結果(事實上,是所有可能的結果)!這和愛因斯坦所默認的那個傳統的“現實”是很不一樣的。

這樣一來,那個在心理上讓人覺得牢固可靠的世界就崩塌了(或者,“坍縮”了?)。不管上帝擲不擲骰子,他給我們建造的都不是一幢在一個絕對的外部世界嚴格獨立的大廈。它的每一麵牆壁,每一塊地板,每一道樓梯……都和在其內部進行的種種活動密切相關,不管這種活動是不是包含了有智能(意識)的觀測者。這幢大樓非但不是鐵板一塊,相反,它的每一層樓都以某種特定的奇妙方式糾纏在一起,以致於分居在頂樓和底樓的住客仍然保持著一種心有靈犀的感應。

但是,如果你忍受不了這一切,我們也可以走另一條路,那就是說,不惜任何代價,先保住世界的實在性再說。當然,這樣一來就必須放棄定域性。我們仍然有可能建立一個隱變量理論,如果容忍某種超光速的信號在其體係中來回,則它還是可以很好地說明我們觀測到的一切。比如在EPR中,天際兩頭的兩個電子仍然可以通過一種超光速的瞬時通信來確保它們之間進行成功的合作。事實上,玻姆的體係就很好地在阿斯派克特實驗之後仍然存活著,因為他的“量子勢”的確暗含著這樣的超距作用。

可是要是這樣的話,我們也許並不會覺得日子好過多少!超光速的信號?老大,那意味著什麼?想一想愛因斯坦對此會怎麼說吧,超光速意味著獲得了回到過去的能力!這樣一來,我們將陷入甚至比不確定更加棘手和叫人迷惑的困境,比如,想象那些科幻小說中著名的場景:你回到過去殺死了尚處在繈褓中的你,那會產生什麼樣的邏輯後果呢?雖然玻姆也許可以用高超的數學手段向我們展示,盡管存在著這種所謂超光速的非定域關聯,他的隱函數理論仍然可以禁止我們在實際中做到這樣的信號傳遞:因為大致上來說,我們無法做到精確地“控製”量子現象,所以在現實的實驗中,我們將在統計的意義上得到和相對論的預言相一致的觀測極限。也就是說,雖然在一個深層次的意義上存在著超光速的信號,但我們卻無法刻意與有效地去利用它們來製造邏輯怪圈。不過無論如何,對於這種敏感問題,我們應當非常小心才是。放棄定域性,並不比放棄實在性來得讓我們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