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突然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好像幾天沒回來,爺爺已經不是我的爺爺,而是梁雯的爺爺。

第三次我回老宅,已經是五月份,暑氣正旺,我讓左行拿了幾個又甜又冰的西瓜回去。

爺爺自是不吃這些的,而我拿回去這些給誰的,隻有我自己清楚。

然而我到了家,卻發現梁雯不在。

爺爺說她因為梁老師過世的事情耽誤了一個月的學習,現在狀態好轉就去學校上課,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要高考了,時間耽誤不得。

左行拿著西瓜問我他可不可以吃一塊?畢竟我要送的人都不在這裏。

左行這人吧,向來就是這麼沒眼力見。

我說你想吃可以,但要把這幾個西瓜全吃完。

左行用哀怨的眼神瞪著我,我知道他在腹誹我,但我就是不高興。

這種不高興又是不能說出口的,所以我更加不高興。

從老宅出來後,我讓左行去了解梁雯的學習情況。

高考很關鍵。別人家的孩子要是處於高考階段,全家人一級準備齊上陣,吃的喝的用的,全不用操心,準備地妥妥的。而梁雯不僅要把喪母之痛隱藏在心裏,還要用心準備高考。

之前我以為她放棄高考,下一年再考,原來她不想放棄。

想來是梁老師的遺願讓梁雯不能放棄。

梁雯從小練舞,基本功紮實,立誌要考舞蹈學院。出事前,她已經過了舞蹈學院的專業課,隻等高考文化課成績過線即可。

最後一錘子的事情,熬過去就熬過去了。我也讚同她堅持考過。

可我的想法,也隻是我的想法。我並沒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和她說這些話。

而她當時的文化課成績也算不錯,隻要臨場發揮穩定,舞蹈學院的大門會為她敞開。

高考前幾天她回到老宅。我從管家先生的口中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趕回老宅。

爺爺心細如發,讓人從國外帶回來黑筆鉛筆橡皮尺子之類的考試工具,還不忘問梁雯考試地點和時間,讓家裏的司機在考試期間準時接送。

我坐在一旁聽著,反倒覺得自己回來也無甚用處。

吃過晚飯,我起身跟爺爺告辭,梁雯咻的站起來說要送送叔叔。

這一聲叔叔又叫得我眼前一黑。

走到老宅的庭院中,我記得當時的月光很亮,把我和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在爺爺麵前還等笑得自如,可在我麵前總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著話,甚至有時候小到我聽不太清楚。

我記得我問了她一些關於高考的事情。她乖乖聽著,時不時回答一兩個字。

走到大門口,我停下了腳步。

她也停下來。

我想了想該說一些加油的話,剛準備張口說,她從身後一個本子來,雙手捧到我麵前。

她怯怯弱弱的眼神裏透著一抹希冀,“叔叔,你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我當時說了句特別不要臉的話,我說:“你叫我一聲應哥哥,我就給你簽名。”

說完連我都佩服我自己的勇氣和無恥。

對方隻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她還是我恩師的女兒,是我該保護照顧的人。

我卻說這些帶著一絲調戲的話。

可我真的很不喜歡她叫我叔叔。叔叔?我要是比她大上十歲二十歲,我自然會同意。

梁雯當時的小臉漲得通紅,我明知自己不該這麼說,卻懷著說就說了看她如何的耍賴心理直直盯著她。

直到把她盯得快哭了,她才咬著唇,從齒縫裏喊了一聲,“應哥哥。”

我頓時心裏舒坦起來,剛舒坦一下就無比唾棄我自己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