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已然下了幾個時辰,尚未有停的跡象。地勢偏低之處,現今早已水流成河了,曲曲折折,分散於數條,肆意漫流,最終彙成一條主渠,向遠方蜿蜒而去,不見盡頭。
山穀之中便是如此。
山風斷續也已有好幾個時辰了,未見略停,縱使如此六月,陰風連嚎,也會帶來似秋後葉落之時的清冷。風聲砸在山岩石壁上,清脆聲入耳,叮鈴作響。
黑衣人立於殘風之中,猶如站在風雲崛起之處,黑衫簌簌,迎風飄揚。
冷雨如刀。
在他麵前,老人的胸膛還在劇烈起伏,嘴角血痕尚未擦去。雨打在臉上,令老人不時皺眉,卻仍坦然立在黑衣人麵前,強撐不退。
黑衣人看著老人,良久之後才長舒一口氣,氣勢稍減,淡淡道:“算了,念你與沉翼閣的關係,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閣下可自行離去,我保證不再相擾。”
但老人仍一動未動,他未曾說話,隻是看向黑衣人的眼睛愈漸明亮,像是要發出光來。
黑衣人像是並未察覺老人眼中的異變,見老人未有反應,他登時怒道:“閣下不要不識抬舉,大預言術或許厲害,但恕我直言,閣下的修為頗低,怕是難以施展幾次。”
老人眼中的光芒愈來愈亮了,如同一抹柔和的月光,直直照在黑衣人的身上。而黑衣人恍若未覺,隻是他的眼睛不知不覺之間閉上了,像是緩緩陷入了沉睡。
待得黑衣人眼睛完全合上,老人才突然臉色一變,向後重重砸到在地,激起地上大片水花,竟像是連站立都不穩了。老人掙紮起來,步履蹣跚挪到大黃狗和仍舊昏迷的張池身邊。他苦笑對大黃狗道:“大黃,此人修為太為精深,今日我們差點就要葬身於此了。還好能救得這個孩子,也不枉造化一番。”
就在這時,方才還仿若進入睡夢的黑衣人眼睛竟微微打開一絲,眼皮不停顫動,像是努力在突破些什麼。老人像是早已料到此事,歎道:“他的精神竟也修至如此修為,想來也是中原數得著的高手。”
言及此處,老人突然麵容一整,抬頭望向遠方,隻是此時尚且雨落如柱,天色近墨,常人難以察覺絲毫。老人伸出右手,手指微曲,輕輕搖頭,望向沉睡的孩子,道:“不曾想到,你竟能連他都驚動了。罷了罷了,有他在此,想必也能保你無憂,老頭子還是先行離開吧。小家夥,我相信以後,我們還是會有緣相見的。”
老人說完,抱起躺在地上傷勢甚重的大黃狗,右手掌心光芒一吐,再一看,已經消失在原地了。淒風苦雨肆虐而下,這裏很快就成了一片水汪的海洋。
片刻之後,黑衣人的眼睛驀地大睜,瞳孔深處吐出一道精光,光芒收斂,卻已不見了老人和大黃狗的身影。唯有張池還睡在一塊岩石上,一動未動。
黑衣人略一思索,遮在黑巾後的臉色驟然大變,像是看見了什麼令他都恐懼的事,再說話,已帶上顫音:“幻術,他竟會雪域的幻術,他到底是什麼人。”
然後黑衣人像是感覺到什麼,動作略微一頓,順耳傾聽,身體竟然不經意間緩緩抖動,他不可思議道:“他是怎麼尋到這裏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可事情已容不得他再次震驚了,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劉逸夜和不遠處的張池,掌心白光閃過,將劉逸夜整個身體都裹在裏麵,間或能聽到劉逸夜沉悶的痛哼,即使在睡夢中,仍令人感到痛入骨髓。
待黑衣人將白光收回,但見劉逸夜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形狀彎曲,橫在一彎水窪中,雨水打在臉上,蒼白清晰可見。黑衣人對劉逸夜冷笑一聲,不再遲疑,飛身而起徑直離開了,將劉逸夜和張池都舍在了身後,不複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