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雲散(2 / 2)

大雨好像永遠也停不下來般,淅淅瀝瀝,瓢瓢潑潑,仿若要將這一年的水都落盡了。

好像要將整個中原淹沒,要將整個天下都淹沒。

誰會來這片區區山穀,泊一艘木質客船,那冷雨中簌簌發抖的人兒,能否握緊這最後一絲歸宿,尋一處重生的彼岸?

雨,更大了。

印象中一直是一片渾噩灰褐的顏色,天空暗鬱,烏雲長積,陰風斷續哭嚎,無邊的大雨從銀河傾瀉而下,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最迷幻的大霧裏,朦朧不清,如同水花鏡月。

水早已打濕了衣衫,雨鞭抽在臉上、脖頸上、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一片徹紅的腫脹和疼痛。

張池隻感覺自己在這漫無邊際的雨天之下行走了一百年,分不清時辰,也辨不出方向,好像自出生之日起,生命中就一直飄著雨,從未間斷。

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夜空,尚未來得及捂起耳朵,雷聲已恍然炸響,聲勢直衝天際打開蒼穹。

像是日出破雲而出!

像是長劍刺天而來!

張池就在這突然的亮光與轟鳴之中驚醒過來。

這是一間靜室,室中僅有一床一桌,床邊帷幔半掛,桌上茶壺茶杯疊落,地上已擦拭多遍,隱約能倒映出人影,模糊綽約。牆麵純白,無絲毫裝飾,僅在對門半邊,正書兩個大字,曰“鹿屠”。

張池起身,細看四周,仍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隻是身下略有不適,低頭一看,才發現床邊剛才躺身處,臥著一隻木盒,盒麵古樸,紋理略顯粗糙。正是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張池鼻尖一酸,眼角微紅,卻並未哭出來。他隻是緊緊懷抱木盒,神情愈發堅忍。

張池下了床,出朱紅房門,此時大雨早停,日光正好。尚屬早晨時分,陽光並不刺眼,溫度尚適,約有和風。

出門一片不大的平台,石砌而成,僅三四步寬,橫躺房前。再向外一片竹林錯落而立,翠竹拔節,蒼綠繁茂,欣欣向榮。一條石板小路穿林而過,曲曲折折,鑽進看不到的遠方,這頭就睡在張池腳下。

再往遠看,皆被竹林所掩,難見蹤跡。而僅這一室一竹一山路,張池竟看出濃濃的飄渺之意。

除此之外,目光所及之處,並未一絲人影。竹林深處隱有鳥鳴,淡落清新,風吹林梢,溫柔細膩。

張池立於平台一會兒,此處所有地方均可一目了然。他輾轉很久,不知該如何動作,此處又未有外人,無從尋問,隻能歎息一聲,信步走上石板路。

而就在他剛踏上山路,忽聽頭頂一聲呼嘯,向他所在的地方急掠而來。張池抬頭仰望,竟是一道人影從遠處而來。人影逐漸變大,近至眼前,張池才看清,來人身著一襲青衣,頭紮綸巾,倒背雙手,腳下踩著一柄長劍,風馳電掣。長衫長發迎風烈烈飛揚,身形渺渺,超凡脫俗。

來人在平台之上收起長劍,緩緩落下。張池微一端詳,才發現此人約有二十七八歲模樣,身形微胖,未開口已滿麵笑意,發自肺腑,令人不自覺感到溫暖親切。

張池怔在原地,愣愣不知該如何。來人卻是一笑,信步向他走來,站在他麵前,微一躬身,與張池平齊,笑道:“小兄弟,你醒了。”

張池呆立半晌,才怯怯問道:“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聲音甚小,其中帶著微微的顫音。

來人伸手將張池扶起,方道:“在這裏不用如此拘束,小兄弟放輕鬆便好。我叫謝思仁,乃寒陽院弟子,而此處……”

言及此,謝思仁語氣帶著自豪之氣,他略一挺身,目露湛光,大聲朗道:“此處乃是鹿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