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非生(1 / 2)

送走謝思仁,張池入得殿來,但見殿中眾人俱分聚各處,偌大寒陽齋,人群零落相錯,人聲鼎沸,嘈雜聲洶湧激蕩,直像是積在頭頂的流雲,令人分外壓抑。

他在殿門處躊躇一陣,想要加入與他們相交,但幾次邁開腿,都不由自主收回來。幾次之後,他終是放棄此想法,轉身走入殿中一處角落,這裏因著無窗而又遠離殿門,甚是昏暗,倒是無人在此。

張池由此處四處張望,更覺寒陽齋恢弘非常,殿中如鹿屠齋一般,亦有四根朱紅圓柱矗立其中,將整個大殿支撐起來,圓柱有三人合抱之粗,表麵光潔,隱能映出人影來。

抬頭再往上看,張池卻驚異猛地睜大了眼睛,原來殿頂之上尚還別有洞天。一幅巨大圖景鋪滿了整個穹頂,上麵色澤斑駁,斑斕詭譎,定睛細看,竟是一幅千人修行圖。畫上人影足有數千人之眾,皆著青衣裝扮,或立或坐,神態各異。大多極是虔誠,或雙掌撐天,或懷抱虛空,衣衫飛舞,似有無形之風。

張池靜靜注視著頂上之圖,神情頗為專注,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過,在他眼中,那圖中人物竟慢慢動了起來,手勢循轉,掌力輕推,若有若無之氣彌漫於畫中人物周身,隱隱伴著手掌幻化成形。

“這位兄台,”正在張池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之時,一道聲音突兀而至,驟然響在耳邊,張池恍然一驚,從沉思之中陡然醒轉過來。他急調轉思緒,再次凝神,卻再也無法捕捉那一刹那的神魂。

見冥思之意已逝,他隻能搖搖頭,拋開頭腦中仍不斷翻騰的影像,殿中喧囂之聲又重回耳畔。他轉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麵前立著一個人,同他一般年紀,身著與他相同,隻是身形頗為瘦小。此刻正對著他躬身行禮,想必那句稱呼,也是出自他之口。

張池微微一愣,便立即回過神來,忙不迭回禮,道:“這位兄台好,不知叫我有何事?”

那人做足了禮數,才直起身來。張池才看清他的麵容,眼睛不算大,眼神略有閃爍,五官分明,輪廓微有柔象,便是常人之相。隻是張池細察之下,卻發現僅僅幾句話之間,這人額間竟隱有汗水。

那人擺出微笑,道:“在下孫航,也是今年鹿屠門新進弟子。方才閑來無事,遍觀全殿,見殿中諸人皆都談笑風生,唯獨兄台孤身在此。我見眼下無聊,便冒昧前來相擾,希望兄台勿怪。”

張池聞言,擺擺手,道:“無事無事,我因得來的晚了些,眼見眾位相談甚歡,怕擅自加入會有打攪,便尋了這個清淨地。我也是無事心焦,孫兄能來與我派遣寂寞,我還是很高興的。”

孫航很明顯鬆一口氣,笑容明顯真誠了許多,他道:“既如此,各自寂寞,兩人總不該寂寞了吧。那我就叨擾兄台片刻了。說了半天,還不知兄台怎麼稱呼?”

“不好意思,剛才一時不察,竟忘了介紹自己,”張池忙道:“我叫張池,也算是新入弟子吧。”

但孫航好像並未聽出張池最後一句之中些許的不確定,道:“原來是張兄,張兄是何地人士?”

張池怔了一下,張張嘴,才道:“我勉強算是離城之人吧。”

孫航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便是出生在鹿屠門附近的城鎮中,從未出過遠門。想來張兄所居的離城距鹿屠門甚遠,我卻是沒有聽過。”

這下輪到張池撓頭了,他沉吟一下,道:“應該是相距很遠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孫航望著張池,不禁奇道:“就連張兄都不清楚,那張兄你是如何來到鹿屠門的?”

回憶總是一下子翻湧而來,在人尚未反應時刻,便衝刷了心底的防線,

但是第一道波浪,到底是屬於哪段不堪回首,

是逯家村那個鮮血遍地,黑暗無際的夜,

還是暴雨山穀,無盡崩裂的雷?

張池隻感到心底一陣一陣突如其來的疼,深深呼吸都壓不下去。他淡淡對孫航道:“孫兄,事情頗多曲折,一時也難以解釋得清。”

孫航亦是看到了因了自己的問話,張池一瞬間蒼白的臉龐,想是其中有何令張池痛苦的隱情,正心中惱怒自己不明真相,貿然相問。待張池話出口,他忙接話道:“無妨無妨,隻怪我魯莽,不小心觸及張兄痛處,我在這給張兄賠禮了。”

張池強笑道:“孫兄哪裏話,沒有什麼魯不魯莽的,隻是這事我也是懵懂之間,待以後有機會,我再細細道與孫兄你聽。”

孫航笑著點點頭,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

由於他們閑敘甚歡,便尋了一個空地坐了下來。從談話之中,張池也知曉了孫航乃本地人士,因靠鹿屠門甚近,且年歲達到,家人便送他至此參與弟子篩選,這也是附近居民常有之事,萬一為鹿屠門選中,假以時日,必定出人頭地。隻是被選中之人往往甚少,幾年才出一個,不成想這年孫航為鹿屠門相中,入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