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片青草地中央,此時正立在一個男子,麵朝遠處一大一小,一前一後正緩緩向這邊走過來的兩個人,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大片細碎的明亮。
“父親,”拿紙鳶男孩抬頭見著男子,歡呼一聲,那腳步倒是更快了。那穿梭在草叢之間的身影,便似一隻矯捷小鹿,橫衝直撞,倒將那筆直向上拔節的高草,都碰到了好些。
男子一臉微笑看著男孩的動作,待他行至眼前身邊,男子一抄手將男孩抱起,惹得男孩驚呼一片。那女子此刻亦是來到二人身邊,望著這對正嬉戲打鬧的父子,笑靨如花。
“小池,前幾日你不一直吵著要我陪你放風箏嗎,恰好今日我在離城的工作無事,得以歇息半天,你的心願,終於可以得償了。”男子望著懷裏抱著紙鳶的男孩,笑道。
男孩手舞足蹈一番,忽地停一下,在男子的臉上大大親了一口,男子頓時哈哈大笑,便連臉龐沾上了些許的口水,都有些顧不得了。
那紙鳶在男子的手中很快就飛上了天空,卻是一隻巨大蝴蝶的形狀。這紙鳶做工異常精美,觸須細長飄逸,背塗五彩十色,便連那翅膀之上的細膩紋路,一圈一圈,都是清晰可見。打眼看去,便是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破繭而出,在這明豔的晴空之下自在飄飛,翩翩如舞。
男孩眼見紙鳶飛天,卻是有些坐不住了,追上正牽著紙鳶四下奔跑的男子,大聲道:“我要我要,父親給我!”神色之間,也是激動興奮異常。
男子將繩線交於男孩手中,一一囑托應當注意的事項,隻見男孩不住頻頻點頭,也不知記下了多少。男子笑著搖搖頭,也不去管他。
繩線入手,男孩高呼一聲,引著那蝴蝶紙鳶,便向著遠方奔跑而去,腳步一陣連綿之後,轉眼便離開男子站立之地很遠了。男孩仿佛永遠都不知疲憊一般,一路呼喊一路前行。男子提醒他當心的話語,斜斜飄上了自在的天空,就懸在那蝴蝶身後,一路追隨著男孩而去。
“小池,勿要跑得過遠,記得早些回來。”
陽光如湍急的瀑布一般,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這整片草地,都是明晃晃金黃色的顏澤。
清風掠過青草草梢,拂過野花花瓣,自遠方而來,幽幽散落天涯。
那陽光清風之下,三道或立或跑的身影,連著那隻浮在天空翩躚如飛的蝴蝶紙鳶,一同倒影在了張池澄明透亮的瞳孔,那其中,漆黑似墨,雲遮烏蓬。
這裏到底是何處,為什麼明朗日光不見,柔暢徐風隱藏?這周圍遍布滿目的迷霧,是光明不複的預兆,還是迷蒙虛幻的夢境?
張池一點一點睜開了眼睛,於是再也不見了光明。
這裏分明還是幻魔洞,還是這遮蔽了時空飄渺空蕩的幻霧,還是孤身一人的的囹圄與牢籠。可是方才那短暫而美好的時光又往何處去了呢,它明明是那麼鮮活真實,沒有一絲參雜的虛假。否則,自己的眼角怎麼會有淚珠晶瑩,剔透如冰?
張池擦一下微紅的眼睛,可是那心底繚繞的感傷與懷念,卻是再也揮散不去。他虛伸的雙手停駐半空,終是無奈收回,那顫抖的雙唇,掙紮幾分,卻吐不出“父母”這兩個簡單的字句。隻是那漲紅的臉龐,藏在迷霧中,無人看得到其上隱隱幾不可見的猙獰。
罷了,既然無法割斷,那便將它就葬在心底吧,掘一個深不見底的坑,築一座堅不可摧的墳塋。
他身影微動,腳步不停,下落成空。
那迷霧悄然幻化,點點滴滴,時間隱約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