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美皺著眉頭,她一聞到洗潔劑的味就想嘔吐,可為了給可心賺學費,再嘔也要堅持下去。
綠叢臨走的時候又跟邢小美說:“千萬不能讓老板知道我們的關係,老板很忌諱員工打成夥抱成團。”
邢小美一聲沒吭,心想自己眼下的地位都不如打工妹綠叢了,一切竟由她指點安排,內心不由一陣淒然。
紅色的斑點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在傍晚時分突然從胳膊上手上冒了出來,繼而又擴展到全身,奇癢無比的邢小美知道自己的身體對洗潔劑過敏了。伴著渾身的奇癢無比,她發起燒來,頭昏沉沉的,可她的手仍然浸在水池裏,她要堅持幹完一天的活兒,而且要把碗筷洗得幹幹淨淨。
終於熬到酒店打烊了,邢小美昏昏沉沉從酒店裏出來,沒走幾步,身子一晃就暈倒在路上了。
綠叢急忙從酒店裏跑了出來,自從邢小美出了酒店的門,她的兩隻眼睛就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她本來想主動送舅媽回家,她已經感覺到這一天舅媽無論情緒還是身體都不對勁,可她怕被舅媽拒絕,邢小美是個要麵子的女人,綠叢的同情等於把她降到了打工妹的階層,無論如何她的心裏是難以接受的。
她就眼睜睜看著邢小美走出了酒店,而後又看著她一步三晃地暈倒在馬路上。這時的綠叢毫不猶豫衝了出去,她必須幫助舅媽,曾經邢小美是很疼愛她的。
“舅媽,你怎麼了?”綠叢抱起邢小美的頭,發現她的臉色蒼白,渾身似乎都汗透了。
邢小美睜開眼,無力地看著綠叢說:“幫我攔個出租車,我要回家。”
“要不要去醫院啊?”綠叢心慌地問。
邢小美搖頭說:“我對清潔劑過敏,回去吃兩片息斯敏就好了。”
綠叢立刻跑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架起邢小美坐進了出租車裏,邢小美不想讓綠叢送自己回家,可綠叢執意不下車,邢小美隻好告訴司機行駛的方向。
到了家門口,綠叢又把邢小美從出租車上扶下來,一路架著上樓,進了家門,看著淩亂的屋子,一種今非昔比的悲傷忽然湧上心頭,綠叢強忍著情緒才把眼淚咽了回去。她將邢小美安置在床上,就去倒開水,水壺是空的,邢小美吩咐她到廚房打開灶具燒水,水燒開後,邢小美又讓綠叢拉開寫字台抽屜,找出息斯敏藥片,邢小美就著溫水吃了下去,一會兒她感到身上輕鬆起來了。
綠叢看著臉色蒼白的邢小美說:“舅媽,我看你還是到醫院去吧,人到中年,生病硬挺是挺不住的。”
邢小美閉著眼睛、聲音微弱地說:“你舅舅在位時,舅媽不上班都沒人管,如今不行了,遲到早退都被扣工資,明天我還得上班呢。現在一心指望把可心送到國外,讓她學業有成,將來嫁個不錯的人家,我也就算對得起你舅了,盡管他幹了對不起我們母女的事情,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呀。”邢小美說著,眼淚流了出來。
綠叢早就想哭了,這回眼淚再也止不住了,跟邢小美一起流個痛快。
哭了一會兒,綠叢忽然止住淚說:“舅媽,舅舅出了事情,老家人也幫不了您什麼忙,表妹出國留學需要錢,我這幾年在外邊打工多少積蓄了一點,手裏有五萬塊錢,我先拿出來給表妹留學用吧,就算我借給表妹的,等表妹日後有了出息,賺了大錢再還我就是了。”說著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錢包,抽出一張銀行卡說:“錢都在這張卡上呢,我把密碼告訴您,您取出來給表妹用吧,您就別再去酒店打工了,太辛苦了,真要折騰出病來,還不知哪多哪少呢。”綠叢將銀行卡放在了邢小美的手裏。
邢小美的手抖動著,摸著銀行卡,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最後她顫著聲音說:“綠叢,你有這片心意,舅媽就心滿意足了,你的錢舅媽怎麼忍心用呢?那都是你打工苦出來的,過去舅媽高高在上,不知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現在舅媽總算領教了,那真是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啊。在酒店打工這活兒,舅媽也許堅持不了多久,但隻要身體允許,我就會堅持下去,人跟人是平等的,別人能苦,我也照樣能苦。”邢小美說著,將銀行卡遞給綠叢說:“綠叢,你回去吧,天太晚了,謝謝你照顧我。”
“這錢,我是真心誠意想給表妹可心留學用的。”綠叢不情願地接過銀行卡。
邢小美誠懇地說:“舅媽我心意領了,真的領了。”
綠叢隻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綠叢走後,邢小美忽然扯起被子蒙住頭,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