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似是有些詫異他的問題,悄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如實答道:“師叔走時,眼眶雖紅,臉上卻掛著笑,腳步還十分輕快,想來是高興的。”

“知道了,下去吧。”

等人走後,法相繼續捧起茶盞,慢慢喝著,嘴角卻微微翹著。

*

姬朝宗離開金台寺之後便一路疾馳縱馬往京城的方向去,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定國公府,越靠近那個熟悉的府邸,他的心就跳得越來越快。

咚咚咚咚——

知道上輩子他和阿寧是一起離開的,甚至他還要比阿寧遲一些,他的心就安定了許多,他一直擔心的不過就是怕自己先一步阿寧離開,怕她一個人留在世上傷心難過,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好在他所擔心的並未發生。

他幼時總覺得歲月漫長,也從不貪慕永生。

可遇到阿寧之後,他卻總希望時間能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讓他陪她再久些……他雖然沒有永生,但上蒼卻又給了一個他從頭再來的機會。

姬朝宗心潮澎湃,隻覺得這周遭萬物都順眼了許多。

他期待著見到她,見到小時候的阿寧,今年阿寧應該才十二歲,還未去書院,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家裏。

按照兩家的關係,他若是拿著帖子進去拜見倒也的確不是一件難事,但也隻會局限於給顧家兩位長輩請安,亦或是由他的同窗顧天和接待,至於想見阿寧,卻是很難的。

若姬朝宗真如他現在這個年紀一般,那此時的他必定是很急迫的,少年時的他縱使再聰慧過人,但也終究是沉不住氣的,可如今的他,幾十年的經曆不僅磨平了他的棱角,也讓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而是在門口停留了一會便繼續牽著馬往前去。

他的速度並不快,看著眼前熟悉的圍牆,似乎能想到從前翻.牆進去找她的日子,尤其後來顧天和為了防他故意砌高圍牆,他和阿寧每每散步路過的時候總會忍不住相視一笑,似無奈又似好笑。

就在這樣的思緒中,他牽著嘴角,本想先回家,不想卻聽到一陣女聲。

“不怕不怕哦,也,也沒那麼高嘛。”女聲清脆明亮又帶著股小心翼翼。

即使與記憶中的那道聲音並不相同,可姬朝宗還是立刻認了出來,他拉緊韁繩立刻停了下來,僵硬著脊背抬起頭,朝不遠處那高高的圍牆看過去,首先瞧見的是一把高高的馬尾,正在半空中晃啊晃。

心髒突然又快速跳動起來,握著韁繩的手也驟然收緊。

喉間似有一個稱呼要脫口而出。

隻是還不等他喊人就見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姑娘出現在圍牆上,她穿著一身紅衣束袖的騎馬服,馬尾用一根紅繩綁著,比起記憶中那張恬靜溫柔又美豔嬌人的臉,如今的她遠沒有後來的美豔,但高揚的眉眼和永遠翹起的嘴角卻同樣讓人怦然心動,像一個永遠奪目燦爛的小太陽,明亮璀璨。

顧攸寧並沒有看到姬朝宗,而是拘於她這寸方之地。

她這會還站在扶梯上,一手抓著扶梯,一手抓著圍牆,眼睛望著底下,隻一下就又縮了回去,手輕輕拍著胸口像是在喘氣,但又怕這樣會站不穩,忙又扶住了圍牆。

“縮頭一刀,伸頭一刀,我,我才不怕!”顧攸寧扶著圍牆,一邊說一邊又朝底下看了一眼。

等到適應那個高度又不覺得暈眩了,她就小心翼翼伸出一條腿先跨坐在圍牆上,終於等到兩隻腿都跨坐在圍牆上,顧攸寧高興了,翹著嘴角輕哼道:“也不是那麼難嗎!”

可她這話剛說完就聽到身後的扶梯砰的一下倒了。

落葉被飛濺起來,明媚的笑容僵在臉上,顧攸寧回頭一看發現自己能退回去的扶梯已經直接倒得不成樣子了,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本來要是不敢跳還能往回跑,現在好了,還真是縮頭一刀伸頭一刀了。

又看了一眼底下,剛剛還覺得沒問題的圍牆突然就跟萬丈深淵一般。

顧攸寧慘白著一張臉,終於知道前後都無路可退的感覺是什麼滋味了,可最後還是出去的自由打敗了她的恐懼,生怕再猶豫一會就會有人找過來,到那個時候別說跑出去了,恐怕還要挨一頓罰。

雖然跑出去的結果,肯定也落不下一頓罰。

那為什麼不先享受了再說呢?

十二歲的顧攸寧崇尚自由,不服管教,天不怕地不怕,越拘著她就越喜歡往外頭跑……所以這會她又看了看圍牆下的地麵,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先跳了再說。

她打小就會爬樹,以前那麼高的樹跳下去都沒事,這區區一個圍牆……總不至於讓她斷腿吧。

顧攸寧既然做好了決定就去做。

可姬朝宗哪瞧見過她跳牆的樣子,又見她趔趔趄趄坐在牆頭,一看就還是個新手,偏偏這個新手初生牛犢不怕虎,手撐著圍牆就敢往下跳。

“小心!”他見她從牆上跳下來,白了一張臉策馬過去。

顧攸寧在從圍牆上跳下來的時候就發覺不對了,這跳牆比跳樹難多了!而且她忘了一件事,以前跳樹都有一堆人在底下接著她,而且地麵也都是泥土,就算真掉下去也不怕。

就在她以為要臉著地,怕得閉起眼睛的時候,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咦?”顧攸寧悄悄睜開一條眼縫,入目的是一張玉麵郎君般的臉,隻是這位玉麵郎君現在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俊美無儔的臉上滿是擔憂,還有些生氣。

“你……”

原本想問問他是誰,哪想到才開口就見抱著她的男人十分生氣地同她說道:“誰讓你這樣爬牆的!你有沒有想過後果!要是剛剛我不在,你是想毀容還是斷腿?!”

一串串的音節砸入耳中,顧攸寧直接被他砸懵了。

姬朝宗出口後也發覺自己的語氣實在是太重了一些,可他實在是害怕,要不是今天湊巧,他正好在這接住她,就她那個跳法就算腿沒殘廢,也得在床上躺幾個月,她又最怕苦,估計連藥也不會好好吃。可看著她怔楞的臉,以及撲閃撲閃的睫毛,他的心還是一下子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