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說,茅房,出門左拐。
從門口左拐,繞到茅房出恭。老鄒一閉眼的功夫,東方已現魚肚白。糟了,光顧說話把打更事忘了,不過,一般情況下,此時正是人們將醒未醒的時候,聽不到更聲也是常事。沒有特殊情況,誰也不會揪住更聲不依不饒。
正尋思的時候,遠遠聽到另一個更夫呼喊自己,他憋著嗓子應了一聲。
周圍慢慢騰起一層水霧,眼瞅著升到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老鄒心說,什麼鬼天氣,剛才還好好的。他提著褲子走出茅房,由於心急,忘記拿回打更的家夥什兒便直奔更房。
另一個更夫正在更房門口著急上火,看見老鄒兩手空空回來,以為出了什麼事。上前問道,幹嘛去了這麼久,還以為出了啥事?
我能有什麼事,串個門再鬧個肚子功夫,天就亮了。
兩個時辰你去哪了?
兩個時辰,笑話?老鄒用手比劃,雙手空空的,這才意識到丟了吃飯家夥。他回想起來,自己曾到村口一個老婦人家稍息。於是說道,剛才碰到件奇怪事,村西頭那戶人家八成換了主人,麵生的很。俺稀裏糊塗闖進人家家門,鑼和槌都撂人家門口了,真丟人,我這就去拿。說完,自己先打個寒顫,更房就在村子最西邊,也就是腳下這個房子。
另一個更夫笑道,找哪個寡婦風流去了?編,接著往下編。
老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說,俺的鑼還掛在人家大門口,不信跟我去拿。他默默念叨著,但願那裏有戶人家,隻是之前沒有注意而已。
天已經大亮,公雞開始打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兩個人並排前行,老鄒憑著記憶急匆匆奔出好幾裏地,怎麼也找不到道邊那戶人家。五更脊梁骨開始發涼,意識到,有可能真他娘碰到鬼了。
另一個更夫說,玩就玩吧,編個瞎話串個門,誰也沒說你什麼不是。
老鄒心情沉重,臉上凝重。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常走夜路,難免遇到不幹不淨的東西。好在天已大亮,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諒不會有不幹淨的東西出現。於是,緊緊攥著另一個更夫的手,邊走邊四處尋找。
石碑旁邊小樹上,老鄒的吃飯家夥——鑼和槌,正在那隨風擺動。
老鄒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疑惑的說,明明掛著門口上的,怎麼出現在這裏。他四處轉轉,石碑後側有一道剛剛踩踏不久的腳印,雜草傾斜,尚未完全複直。腳印盡頭一片草叢裏,看見遺留下的一坨螺旋向上的新鮮糞便。
另一個更夫簡直有些哭笑不得,謊沒有這麼撒的,不是拉稀而是便秘呀。
老鄒心說,我的親娘呀,真遇見鬼了。不過,說給誰誰也不會信,他開始四肢發僵手腳冰涼,回過頭來望著那個更夫苦笑。
與老鄒同行的更夫剛要挖苦老鄒幾句,他看到了一張麵容蒼白嚴重失去血色的空洞的臉,像極了村裏死人發殯時陪葬的童男童女,眼神空洞,麵白如紙。
老鄒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跟在場的自己和另一個更夫說,沒事沒事。
莫名其妙的,老鄒主動丟掉了打更差事,像變了一個人。家人說,好好一個人怎麼說變就變了。
之後,老鄒半夜睡著睡著,經常直挺挺做起來,或者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呆呆的站上半天。再之後,按照村裏人的話,人越來越瘋,走出去的圈子也越來越大,走丟的時日越來越多。村人從最初新奇到後來不以為然,逐漸習慣了老鄒的忽隱忽現。到後來,老鄒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村人茶餘飯後有時會突然問起,怎麼這麼長時間沒有見到老鄒了。再到後來,老鄒訴說遇鬼的事情遭到眾人的一致否定,認為是瘋人說語,簡直就是扯淡。人們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如果是真的,大夥怎麼沒有碰見。
事實也許是,能撞運碰見的基本上都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