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這麼多年,俺總在夢中看到你,屈指算來,活到現在也該兒孫滿堂了。老頭說完,老淚縱橫。他擦擦眼淚說,快讓你母親看看你,自從你走後,她日思夜念,眼淚哭幹了也沒能再見到你。
兒子說,恕孩兒不孝,讓父母跟著擔心這麼多年。不過,剛才跟母親打招呼,母親似乎看到我後有些害怕。不瞞父親,我八歲上在門檻摔的那一跤,將腦袋摔出去老遠。母親剛才見到我後,麵露懼色,還是不打攪老人的安寧才是。
老頭說,也是,也是。說完,坐在門檻上,撫摸著多年沒見的兒子,心中滿是愧疚。當年一個沒看住,兒子中途夭折,命歸西天。
月夜下,老頭撫摸著門檻,心中思緒湧動,感慨萬千。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老頭顫巍巍走過去開門,看到同村的老丁頭水淋淋站在門口,趕忙將老丁讓進來。
老丁頭說,剛才趕路的時候正好趕上一場雨,看把我淋的,不進屋了,咱們在棗樹底下聊會。
兩人來到棗樹底下,老丁頭邊脫褂子邊說,上了歲數身子骨不行了,一沾水渾身骨頭節疼。說完,老丁頭將褂子向棗樹上掛,掛上讓風一吹一會兒就幹了。掛了兩次都沒有掛上,有財的祖爺說,我來掛吧,別看你歲數比我小,身子骨可不如我硬朗。掛好後,有財的祖爺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說,聽說你前兩年上吊了,有什麼想不開的。老丁頭說,就為孩子那點事唄,從小溺愛慣了,長大了不聽話,整天東遊西逛,不往正路上走。嗨,其實人就是那麼回事。當時不行,越想越想不開,走到村口坑邊那歪脖柳樹下時,感覺活著沒了奔頭,一咬牙就上了吊。誰承想,死了也不讓你安生,到了後半夜繩子斷了,掉在了坑裏,你看弄的我水淋淋的,走到哪裏濕到哪裏。
有財的祖爺說,也真是,不過也沒什麼想不開的,過一陣子,咱們老哥幾個就又團聚了。說完疑惑的問丁老頭,上個吊有那麼簡單,最起碼上麵得有套,下麵得墊塊石頭。
沒那麼複雜,因地因勢,我那是趕上了,隨手用的腰繩。在這裏,老丁看看麵前這顆歪脖棗樹,指著跟一人多高的棗樹杈,經驗豐富的邊說邊示範。腦袋放在樹杈裏,一鬆勁就行了。說完,老丁頭像一張紙片一樣掛在樹杈上。老丁頭說,撒開手腳,人就能飛起來。
有財的祖爺試著將脖頸卡在棗樹杈上,拐棍一扔,整個人頓時飛起來,變得輕盈。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通暢愜意,像隻小鳥一樣。
良久,有財的祖爺從棗樹杈上下來,腳步輕盈,像年輕時候走路一樣跨進屋裏,對著老太太說,院子裏什麼也沒有,安心的睡吧。
老太太不滿的說,怎麼出去這麼長時間才回來。
是呀,人上了歲數愛敘個舊,剛才老丁到咱家串門,多說了幾句話。說完,老太太感到老頭躺在自己身邊,甚至聽到了鼾聲。
當早晨第一縷陽光透出地平線的時候,老太太一覺醒來發現老頭不見了。摸摸被窩是涼的,看意思已經出去了很長時間。她拿起拐棍走出門外,透過柔和的光線,老太太發現東牆根歪脖棗樹上掛著一件東西,非常像人掛在上麵。老太太急忙奔過去,老頭身體僵直,已死亡多時。
令所有在場的人感到奇怪的是,老頭雙膝彎曲兩腳觸地,隻要稍微用力便可站起來離開樹杈,但是這位高壽的老頭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踏上了登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