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糖糖眼睛上黑色的蒙布被摘掉時,她並沒有因不適應光亮而眯眼,這裏很暗,其實即使有很亮的燈,這裏仍是暗的,因為光線被岩壁吸收了,這是一個山洞。山洞的盡頭,那裏是一片朦朧的白色:後麵的輕紗帷帳、蒲團上的老人膝蓋以上蓋著的薄毯。
老人的長胡須、他脖子上的圍巾,甚至他的臉龐,都是白色的,那裏的燈光像燭光,把一部分白色隱藏起來,另一部分鍍上弱弱的金輝,竟使得這景象看上去像一幅描繪聖人的古典油畫。
陳糖糖閉起眼睛,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在此時,在此地,當她再次見到這個老人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有誰可以把她都逼到無法脫困的境地,他無疑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陳糖糖忽然發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有時實在很難了解。原本她應該是極度尊崇這個人的,老人曾經拯救了她的一切。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除了震驚與疑惑,陳糖糖還能感覺到從心底無端翻湧起一陣憤怒與恐懼。
“不打算和我談一談麼?”老人禮貌地說,沒有動,他的聲音細若遊絲,但卻像蛛絲一樣柔韌,難以被拉斷。老人指指帷帳前的蒲團,陳糖糖小心地走過去在那裏坐下,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親近的表示,因為周邊也確實沒有椅子,老人說:“比起上一次見麵,這次你似乎顯得非常驚訝?”
陳糖糖鼓起勇氣注視著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提醒著這個她曾經最崇拜與敬仰的智者:“你說過不會再輕易出現在這個世界的,這裏的環境對你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轉的,”老人緩緩地搖搖頭,“你想必也能看出來,我堅持不了多久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突然透出一絲頑皮的光芒,“我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我出現的人之一,真的很對不起。”陳糖糖轉移了視線,這讓她感到輕鬆了一些,“我能知道你突然出現在這的原因嗎?”
帷帳後的老人軀體開始變得有些閃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四周岩壁的光芒似乎變得更加黯淡,隻有老人那雙深邃的雙眸依舊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以一句簡短的話讓陳糖糖呆住了。每次,他都像是扔給她一個致密的線團,她得一段一段把線團拆開才能領會其中複雜的含義。但這一次,他的話讓她立刻不寒而栗,她甚至沒有膽量去拆那線團。
“你確定這是你所了解的世界麼?我不是這個世界的造夢者,我的介入隻能為你做出指引,但無法帶你逃離。”
每個人都有逃避別人的時候,可是永遠都沒有一個人能逃避自己。你以為在逃避所有人,其實恰恰你一直都是在逃避自己,往往最難的也是逃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