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流 七(1 / 1)

廣漠的黑色太空下,一條銀色的河流向各個方向延伸至無窮遠處,銀河上點綴著各種色彩的發光體,像滾動在廣闊鏡麵上的多彩露珠。

戰魁待在聖殿中心頂層的陽台上,把手放在眼前,遮住天空中那耀眼的藍光。

天空中發亮的星星顏色由幽藍向黃紅漸變,然後色彩由紅色向慘白固定下來,並漸漸變暗,直到最後慘白的光芒慢慢柔和下來,最終在旁邊的星海中熄滅在無盡的黑暗中,仿佛在天空中從未出現過。

驀然間,眼前的所有景象消失了,伴隨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夢幻終止了。

銀河裏又一顆星星熄滅了,這代表荒原裏經過無數氣泡組合的某個意識世界同時經曆了幻滅。

他恢複了常態。這就是現實。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厭倦了這個世界。我厭倦了創世者的自負,厭倦了杜撰的曆史。聖地是個沒有真實的真實世界。

古老的傳說有時候會蘇醒過來,縈繞在戰魁的心頭。當他記起關於黃金時代的傳說時,總會感到驚惶不安。那些傳說產生時,聖地猶如剛剛出生的嬰兒般稚嫩年輕,正從許多新世界裏汲取生命的活力。這個令無數朝聖者瘋狂的聖地自創立以來,猶如朝陽初升般充滿著激情創意,不斷迸發智慧火花,每次的回憶都會讓他會再次沉溺到那段充滿驕傲的生活和溫暖中去,沉溺到那個其開端已經被遺忘、其結局更為遙遠的漫長的黃金時代中去。別人也曾夢想過這樣一個時代,但唯有他們實現了它。他們在同一個信仰裏生活,在那些同樣奇跡般一成不變的街道上行走,虛度了如此漫長的光陰。但是聖地的榮耀隻應該屬於過去,可以留在過去。創世者們並不希望回到那個時代,因為他們滿足於永恒的現在。戰魁記得聖地是如何迎來它的末日的,一想到最終在黃金時代能力達到巔峰的那幾個時空脫離者,寒意就會滲入骨髓。

戰魁心情複雜的回憶還未結束,在空闊荒蕪的聖地,混亂突起,他從高處俯瞰中心的聖殿,用犀利的眼神拉近地麵的影像,當他眯眼看清浸沐在渾濁燭光下的聖壇前地闖入者時,他從心底升騰起震驚,這個聖地的背叛者黑衣和黑圍巾恰如其分地融於陰影中,隻能看見她那蒼白的鵝蛋臉,虛無地飄在黑暗之中。他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聖地的那個黑暗時刻,當時也是在這個聖殿的聖壇之前,聖地最優秀的幾個朝聖者站在長老們的麵前,也許不能稱之為朝聖者了,她們甚至已經超越了創世者的能力。戰魁感覺又要經曆那個擺脫不了的噩夢,這光怪陸離的影像是如何形成的呢?我身在何處?我到底在幹什麼?

蘇淼似乎馬上感應到了冥冥中的這道目光,戰魁看到她抬起頭,她正看著他,但那雙眼睛有點異常,甚至在那麼遠的距離下,他馬上確信對方已經發現他了。戰魁清醒過來,大聲的對她喊話,聲音悠悠地回蕩在大廳中,但她卻已經逃走了。他可以聽見她雙足在石頭地麵上擦出的腳步聲。聲音粗礪刺耳,接著,一小段光將她在聖壇右側的身影照得光亮。

戰魁大步流星地走著,下到聖殿需要時間。他看到聖殿的守護者提著冷冷的、卻始終明亮的光球緊衝進聖殿,跑過聖壇,向目標追了過去,蒼白的光芒如流水一般漫進狹窄的通道,在熠熠生輝的牆壁上激起水花似的光點。

當他來到聖殿的隱蔽角落時,她已經不見了蹤影。那裏隻有一扇小門,通向破損的通天塔和明堂。他頹喪地回到灰暗的大殿,本來,他想要欺騙自己地將這個女人歸結為腦中的想象,她隻是無盡長的歲月被強迫待在冰凍沉眠狀態後的噩夢初醒,但是他沒有,因為他找到了她存在的真憑實據,在殿外開始彌漫潮濕的晨霧時,他發現,聖壇前燃燒著一支孤獨的藍色蠟燭,它那微弱的火苗還在無形的冷風中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