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瞎耽誤工夫。那小子精得厲害,這會兒早出城了。”
“胖胖也是如此想,其實不對,剛才我去收拾菜園,碰上他了。這廝躲在城南破廟裏。還有一件事,好叫娘子知道了歡喜,這家夥沒飯吃,跑到咱們園子偷蘿卜。不出十天,準把他餓得人不人鬼不鬼。娘子,多解氣呀!”
李二娘沉思起來,過了好半天才說:“胖胖,去買一條大鯉魚,二斤精牛肉,再上洛陽樓買二斤銀絲卷兒。一會兒我來收拾。”
“娘子,你要給他送飯?咱們和他掰了,以後各走各的路,他要吃什麼,該由那紅佛爺管!”
李二娘長歎一聲。“胖胖,咱們女人愛過一個人,怎麼忍心看他挨餓呢?掰是掰了,這最後一頓飯我還是要管,盡了這份心,我就隨他死去。這個紅佛爺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搞上了男人叫他挨餓,算什麼女人?胖胖,你幫我跑一趟,算我求你,成不成?”
天黑以前,李二娘去給李靖送飯。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背後跟上了一個道人,隻顧往前走。走進那個破廟,屋裏卻是沒人,不過柴草堆上有兩個人睡過的痕跡。她扯開嗓子就叫:
“李靖!小兔崽子,你躲哪兒去了!”
有人在她身後說:“我沒躲呀!”她回頭一看,李靖正從門後走出來。她失口叫:“你這公狗,倒藏得好!”身子不由自主就往前一栽。
李靖急忙張手來接,誰知李二娘又站住了腳跟,把李靖的手“啪”一把打開說:“賤種!你放尊重一點!我和你掰了,不準你摟我!動手動腳就是調戲婦女!”
李靖把手縮回去,微笑著說:“不摟就不摟,雞多不下蛋,女人多了瞎搗亂。我可不是貪多嚼不爛的人。你怎麼找了來?”
“早上胖胖來收拾園子,看見你了!”
“這胖豬這麼大的目標,我怎麼沒看見?”
“誰是胖豬?你小子嘴幹淨點兒!胖胖是我的姐們兒。她蹲在草棵裏方便,你正好來了。”李靖說:“呀!我早上聞見味了!可真是,我命裏要死在女人手上。你來幹什麼?”
李二娘不知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咯咯”了半天,眼圈兒紅了,可嘴上卻笑著說:“你小子倒會充硬漢!餓得偷我們的蘿卜,還裝得若無其事。我知道你肚量大,一頓不吃就受不了,不忍心,給你送飯來了。”
李靖早就瞄上那個食盒,得了這句話,就如餓虎撲食,撲上去揭開蓋兒就吃。李二娘看他這個吃相,心裏很快活。及至想起他已經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臉又驀地一沉:“小子,我就送這一回飯,以後咱們各走各路,十年以後見!老娘我要務些正業,造酒發財。十年之內,咱就趕不上錢寡婦,也要和她差不多!男人也和鴨子一樣,喂著不走趕著走。等我發了,也養上一大群麵首。咱可不是皮肉發賤,就是要氣氣你。你有本事和我打個賭,看十年以後是你妻妾多,還是我麵首多!”
“我不和你賭。發財真是個好主意!我看你有財運,一定發得了。我怎麼和你比?咱這是逃命鑽山溝。十年之後你發了,養麵首可別忘了我。我這一眼青一眼紅也是個稀罕,除了熱帶魚,世間再沒有我這樣的動物了。”
李二娘笑了一陣,忽而又長歎一聲,“你以為我不肯和你去鑽山溝?隻要你要我,我都肯和你一起下油鍋!哪個女人不是把愛情放在第一位!有了心愛的人,弄不上手,去弄錢不過是尋開心罷了!你那新人怎麼不來?不吃我酒食,是不食周粟,還是怕我下毒?”
“你甭理她,不吃就是不餓!”
正說著,紅拂從梁上跳下來。李二娘一見她兩眼冒火,掏出鏡子就要和她比個高低。她東瞄西看,口中念念叨叨:
“個兒比我高了兩寸,臉比我白一點。眼睛大一點,腰細了一寸,這都沒什麼了不起,隻是她這頭發!喂,你這頭發是假的吧?”
“好教姐姐得知,奴這頭發是天生的,並不曾染過。還有一樁,奴入楊府時,有十幾個老虔婆在奴身上打了格子,數著格兒要尋疤痕。休說是芝麻大的疤,連一個大的毛孔也未尋得。有一個婆子發了昏,說是尋到一個,卻是奴的肚臍眼也!”
“真個是美到家了的小騷貨。和你一比,我成了燒糊的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