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藝文的頭總是朝窗戶的方向看去,我知道他渴望光明,但光明已經不可能再照耀他了。
他定了定神,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已經半年沒有看過窗外的天空了,華星真是一個美麗的世界。你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裏嗎?”
我不略加思索地就說出了他的家鄉:漢南道新旺縣。對於這位聖靈神國的“忠靈殿下”,我作為一個曆史學者,當然有所了解。黎藝文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語氣也更為緩和:“那真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隻不過生活苦了一些。”
我不以為意地說到:“你錯了黎先生,如今你們新旺縣已經是軒轅區對外開放的重點城市了,那裏的公民生活水平可以說在整個華星都是名列前茅的。”
黎藝文收起笑容,驚訝地說:“是嗎?看來我真的好久沒回家了,真想家呀。”我無奈地搖搖頭,心想我可不是來聽你說什麼思鄉之情的。
黎藝文想必也看出來我的思緒,便言歸正傳,他說到:“好吧,是在對不起,我話多了。先生是想讓我從頭開講我的故事,還是直接聊我們聖靈神國建立之後的大事件呢?”由於我是一個喜歡研究細節的曆史學者,所以非常喜歡史料之中的平凡故事,既然黎藝文對他的家鄉有著無限的回憶,於是我便請他先談談他的家鄉。
黎藝文又望向窗外,此時大陽也已經落山了,天色逐漸昏暗起來。不過與遙遠的地球不同,在華星上24小時之內會有7次日落,雙恒星係統使得這個星球上幾乎沒有黑夜。
他歎了一口氣,對我說:“其實我在故鄉的時間並不長,而且那時候還小,小時候也並沒有什麼傳奇故事,我和父母還有我的弟弟隻不過是新旺縣工業區裏普通的工人家庭。我的父母都是新旺工業園芯片廠的員工,我父親其實還是一位挺優秀的工程師呢。”
“我的父母本沒有想生下我的弟弟黎銘文,因為我們家的經濟情況並不是很好,但我母親不忍心打掉孩子,所以最終我弟弟還是出生了,那年我剛好六歲。”
“我至今還記得我弟弟那天真的笑容,就像是巨月灑下的銀光。整個社區裏,隻有我不是獨生子,鄰居們都很羨慕我父母,當然,更多的是擔憂和不屑吧。畢竟靠我父母那微薄的工資可能無法承擔兩個孩子的保險金。”
“我記得當時我父親的工資是一天300自由幣,我母親是一天150。但我家每個人的保險金是每天100自由幣,如果我們四個人都繳納保險的話,那每天隻能剩下50元的生活費,這個數目連吃飯都成問題。”
“所以我父親決定暫時不給銘文繳納保險,畢竟一個小孩子也出不了什麼大事,更何況還有我這個哥哥在家照顧他。本想著隻要我長大了,能進園區打工掙工資,家裏的經濟條件也就能好起來。”
“當時的日子雖然苦,但一家人在一起其實還挺開心的。時間如白駒過隙,等我到了十歲,就可以免費去園區自辦的技工學校學習工程技術,隻要一畢業,就可以想我父親一樣在芯片廠上班了。”
“當時我們一家人盤算著,我父親一天300收入,我母親一天150,等我畢業了也能賺100,這樣就可以給銘文繳納一份保險,我們這一家人也算在新旺工業園區紮根了。其實銘文沒有保險這個事情,一度是我們家擔驚受怕。”
“當然了,沒有人強製規定小孩子必須繳納保險,但如果沒有保險,本地的警察,醫療,以及其他福利也就沒有銘文的份了。好在銘文長了這麼大,也沒有生什麼大病,要不然高額的醫療費用就會把家裏壓垮。”
“我的父母工作時間要上班,我也要去技工學校上學,而這兩個地方是不允許帶一個孩子去的,所以白天我們隻能把銘文留在家裏。我放學比較早,就每天急匆匆跑回家照看銘文,然後發短信給父母報平安。”
“技工學校是六年製的,我們全家都祈禱平安度過這六年,隻要我一畢業,銘文也長大了,全家的好日子也就來了。或許是聖靈保佑,或許隻是幸運吧,也或許蒼天想跟我家開一個大玩笑,這六年來,我們全家都平安無事。”
“我在技工學校裏應該算是尖子生了,在臨畢業隻有一周的時候,我最後一次考核的成績是全校第三名。我們班上幾個和我不錯的同學邀請我去參加慶祝晚餐,我本來是不想參加的,因為我還要回家照顧銘文。”
“但是同學們的盛情難以拒絕,而我在給銘文打過電話之後也得到他肯定的答複,他說他已經長大了,沒必要時時刻刻照顧他了。其實現在想來,銘文顯然是沒有明白他是一個怎樣的身份。”
“我的父親這一輩子都在後悔為什麼在那最後幾天裏不給銘文先提前繳納幾天保險,那樣的話,銘文也不至於白白死了。而我到現在也忘不了我回到家中看到銘文躺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那天正好我父母在工廠加班,等我回家的時候,就看到銘文在客廳裏掙紮著用衛生紙堵著胸口,鮮血不停地從他的手指縫裏冒出來。我當時嚇壞了,急忙抱起銘文往園區醫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