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3 / 3)

而在葉梅桂的眼裏,又何嚐不是如此。

“小皮應該等很久了,我們快走吧。”

說完後,葉梅桂便轉過身,繼續往前。

“嗯。”

我加快了腳步,與她並肩。

“我的山一定比妳高。”

“但我的山卻比你漂亮呀。”

我們沒停下腳步,隻是彼此交換一下笑容。

小皮全身的毛被剪得差不多,樣子完全變了。

如果不是牠的眼神,和牠對我們猛搖尾巴和吠叫,我一定認不出來。

恰…回去的路上,牠似乎變得害羞與靦腆,總是回避著我們的目光。

想抬腿尿尿時,舉起的腳也沒以前高,甚至還會發抖。

“小皮看到牠的毛被剃光,一定很自卑。”我對葉梅桂說。

“才不會 …隻是不習慣而已。”

“那妳剛剪完頭發時,會不習慣上廁所嗎?”

“你少無聊。”葉梅桂瞪了我一眼。

當我還想說些什麼時,她的手機正好響起。

葉梅桂停下腳步,把小皮交給我。

“喂。”她說。

“葉小姐嗎?我是……”

雖然我走到她左手邊五公尺左右的地方,並且背對著她,但在夜晚寂靜的巷子裏,仍然隱約可以聽到她手機中傳來的男子聲音。

“我等你的電話很久了。”葉梅桂淡淡地回答。

我被她這句話吸引住,不自覺地轉過身,想聽聽她們要說些什麼。

“真的嗎?”男子的聲音很興奮,還笑了幾聲。

“如果你不打來,我怎能告訴你千萬別再打來呢?”

“……”男子似乎被這句話嚇到,並沒有回話。

“不要再打來了。Bye-Bye。”她掛上電話。

“我們剛剛說到哪裏?”葉梅桂問我。

“沒什麼。我們隻是同時認同小皮不習慣牠的毛被剃光而已。”

我不敢跟她說她剛罵我無聊,因為葉梅桂掛斷電話的動作,讓我聯想到武俠電影中,俠客揮劍殺敵後收劍回鞘的姿勢。

“你別緊張。”葉梅桂嗬嗬笑了幾聲:“那小子我並不認識。他大概是我同事的朋友,前兩天到我公司來,看到了我,偷偷跟我同事要了我的電話,說是要請我吃飯。”

“那妳為什麼跟他說:我等你的電話很久了呢?”

“這樣講沒錯呀,既然知道這小子會打電話來,當然愈快了斷愈好。”

聽她小子小子的叫,不禁想到第一次看見葉梅桂時,她也是叫我小子。

“男生實在很奇怪,有的還不認識女生就想請人吃飯;有的認識女生一段時間了,卻還不肯請人吃飯。”葉梅桂邊走邊說。

“是啊。”我也往前走著。

“更奇怪的是,即使女生已經請他吃過飯,他還是不請人吃飯。”

“嗯。確實很奇怪。”

“這種男生一定很小氣,對不對?”

“對。而且豈止是小氣,簡直是不知好歹。”

葉梅桂突然笑了起來,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隨著她笑了幾聲。

“你一定不是這種男生,對吧?老鷹先生。”

我心頭一驚,腳步有些踉蹌,開始冒冷汗。

“嗯……這個……我會找個時間,請妳吃頓飯。”我小心翼翼地說。

“千萬別這麼說,這樣好像是我在提醒你一樣。搞不好你又要覺得我很小氣了。”

“不不不。”我緊張得搖搖手:“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自動自發的。”

“真的嗎?”葉梅桂看著我:“不要勉強哦。”

“怎麼會勉強呢?請妳吃飯是我莫大的榮幸,我覺得皇恩浩蕩呢。”

“我怎麼覺得你的聲音,像是晚風吹過小皮剛剃完毛的身體呢?”

“什麼意思?”

“都在發抖呀。”

“喔,那是因為興奮。”

“是嗎?”她斜著眼看我,並眨了眨眼睛。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我會請妳吃飯的。”

葉梅桂微微一笑,從我手中接過拴住小皮的繩子,快步往前走。

進了樓下大門,走到電梯門口,字條又出現了。

“再完美的電梯,也會偶爾故障。我從來不故障,所以不是電梯。”

我看了一下,轉頭問葉梅桂:“吳馳仁瘋了嗎?”

“不是。他進步了。”

“什麼?”

“這是改寫自莎士比亞《理查德三世》中的句子。”她指著字條說:“再凶猛的野獸,也有一絲憐憫。我絲毫無憐憫,所以不是野獸。”

“喔。那妳為什麼說他進步?莎士比亞比較了不起?”

“不是這個意思。他以前隻說電梯故障,現在卻說它連電梯都不是。

這已經從見山是山的境界,進步到見山不是山的境界了。“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更無聊了。”

葉梅桂打開皮包,拿出一枝筆,遞給我:“你想寫什麼,就寫吧。”

“不用了。”

“你不是不寫點東西罵吳馳仁,就會不痛快?”

“我想我已經是這棟大樓的一份子了,應該要接受這種幽默感。”

“嗯,你習慣了就好。”

葉梅桂微笑的同時,電梯的門也開了。

小皮果然不習慣牠的樣子,看到鏡子還會閃得遠遠的。

一連三天,我下班回家時,牠都躲在沙發底下。

葉梅桂跟牠說了很多好話,例如小皮剪完毛後好帥哦之類的話。

不過牠似乎並不怎麼相信。

“怎麼辦?小皮整晚都躲在沙發底下。”葉梅桂問我。

“也許等牠的毛再長出來,就不會這樣了。”

“那要多久牠才會再長毛呢?”

“嗯……”我沉吟了一會,然後說:“讓我也來寫點東西吧。”

我把小皮從沙發底下抱出,抓著牠的右前腳,在沙發上寫字。

寫完後,小皮變得很高興,在沙發上又叫又跳。

“你到底寫什麼?”

葉梅桂看到小皮又開始活潑起來,很高興地抱起牠,然後轉頭問我。

“紅塵輪回千百遭,今世為犬卻逍遙。

難得六根已清淨,何必要我再長毛。“我說。

“你還是一樣無聊。”

她雖然又罵了我一聲,但聲音的表情,是有笑容的。

電視中突然傳出台風動態的消息,我聽了幾句,皺起了眉頭。

“台風?東北方海麵?”我自言自語。

“怎麼了?有台風很正常呀。”

“不,那並不正常。”我轉頭看著葉梅桂:“侵襲台灣的台風,通常在台灣的東南方和西南方生成。這次的台風卻在東北方海麵生成,這是非常罕見的。”

我想了一下,問她:“家裏有手電筒或是蠟燭之類的東西嗎?”

“沒有。”她笑了笑:“我不怕停電的。”

“我下樓買吧。”我站起身,也笑了笑:“如果停電,妳晚上看書就不方便了。”

“停電了還看什麼書。”

“妳習慣很晚睡,萬一停電了,在漫漫長夜裏,妳會很無聊的。”

葉梅桂沒有回答,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我走到陽台,打開了門。

“柯誌宏。”我聽到她在客廳叫我。

“什麼事?”我走回兩步,側著身將頭探向客廳。

“謝謝你。”葉梅桂的聲音很溫柔:“還有……”

“嗯?”

“已經很晚了,小心點。”

雖然葉梅桂隻是說了兩句話,卻讓我覺得夜玫瑰的身上,少了兩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