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這支舞結束後,廣場上的男女放開互相牽住的手,紛紛向著學姐拍手,掌聲中夾雜著歡呼聲。
學姐原地轉了一圈,算是答禮。
下一支舞雖然是圍成一圈、不需邀請舞伴的舞,但我已沒有心思跳舞。
退回到廣場邊緣的矮牆上,努力消化夜玫瑰的舞步和舞序。
“學弟。”學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際。
我嚇了一跳,轉過頭,她已經坐在我身旁微笑。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正在記住夜玫瑰。”
“是嗎?”她撥了撥剛剛跳舞時弄亂的頭發,然後說:“如果不親自下場去跳,很容易忘記夜玫瑰哦。”
“學姐。我一定不會忘記夜玫瑰,一定不會。”
學姐笑了笑,點點頭。
學姐,我沒騙妳。
即使到現在,我仍然清楚記得,妳在廣場圓心時,腳下畫出的玫瑰花瓣。
“學弟,你喜歡夜玫瑰嗎?”
“我非常喜歡夜玫瑰。”
學姐看了我一眼,笑容很嫵媚,顯然很高興。
“如果下次要跳夜玫瑰時,你會邀請舞伴嗎?”
“學姐,”我幾乎不加思索:“我會。”
“哦?”她似乎很驚訝:“真的嗎?”
“嗯。”
“不可以食言哦。”學姐笑著說。
我不會忘了這個承諾,我甚至一直等待著,實踐承諾的機會。
升上大二,社團裏開始有人叫我學長。
我知道我還會升上大三和大四,但不管我升得多高,學姐始終是學姐。
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即使我已升上大二,學姐依然會叫我走到她身旁,然後說:“我們一起跳吧。”
頂多會加上:“都當學長了,還不敢邀請舞伴。”
大二下學期開學後沒多久,正是玫瑰盛開的季節。
廣場上正要跳土耳其的困擾的駱駝。這支舞很特別,不圍成圓圈,而排成許多短列。
每列不超過10個人,舞者雙手緊握向下,而且身體與鄰人靠緊。
最特別的是,每列還會有個領舞人,右手拿手帕指揮舞者。
學姐賊兮兮地溜到我左手邊,好像準備惡作劇的小孩。
舞步中有雙足屈膝、以右肩帶動身體向前畫一個圓弧,然後再直膝、雙足振動二次的動作。
學姐畫圓弧時的身體非常柔軟,眼波的流轉也是。
而直膝振動雙足的動作,她還故意做成僵屍的跳動。
困擾的駱駝跳到最後,每列兩邊的人會向中間斜靠。
學姐幾乎用全身的重量,用力往右靠向我。
我嚇了一跳,身體失去重心,她也因而差點跌倒。
還好我反應夠快,左膝跪地,雙手扶著半倒的學姐。
學姐一直笑個不停,也不站直身體,偏過頭告訴我:“學弟,要抓緊我哦。”
“嗯。”
“學弟,要抓緊我哦。”學姐停住笑聲,重複說了一次。
後來我一直在想,學姐這句“學弟,要抓緊我哦”,是否有弦外之音?
“學姐,我……我手好酸。”我仍是左膝跪地,雙手漸漸下垂。
“嗬嗬。”學姐笑了兩聲,便一躍而起,站直身體:“這隻駱駝,確實很困擾吧?”
“是啊。”我也站起身,笑一笑。
“請邀請舞伴!”
聽到這句話後,我不好意思地看了學姐一眼。學姐果然說:“又想躲了?真是。已經當學長了,還……”
學姐正要開始碎碎念時,廣場上又傳來另一句話打斷了她:“下一支舞,夜玫瑰。”
我等這句話,足足等了八個多月。
我不是每天都會穿那條北鬥七星褲,因為我得換洗衣服。
但我一定不會把北鬥七星褲丟進洗衣機,我會小心翼翼地用手洗。
不讓任何一顆星星殞落。
如果我不是穿北鬥七星褲,出門上班前,小皮還是會咬住我褲管。
但很可惜,小皮始終沒能在其它褲子也咬出破洞。
“唉……”我看著完好無缺的褲子,不禁雙眉緊鎖,歎一口氣。
“一大早歎什麼氣?”葉梅桂在客廳問我。
“我的褲子沒破啊。”
“你有病呀,褲子好好的不好嗎?”
“可是……”我又仔細檢查褲管:“唉……”
“你可以再歎大聲一點。”葉梅桂站起身。
“我走了。年輕人不該歎氣,要勇往直前。”
“等等。”
“嗯?”
葉梅桂又拿出總令我搖頭的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可不可以……”話沒說完,她就把藥丸直接塞進我嘴裏。
“你這陣子比較累,身體要顧好。”她再把水遞給我。
“那妳也要給小皮吃一顆,看牠的牙齒會不會更強壯。”
“如果你很希望褲子破的話,那我去拿剪刀。”
“我走了,晚上見。”我一溜煙跑出門。
今天公司臨時要疏洪道和我到台中開個會,當天來回。
我想雖然晚上就會回台北,但還是撥了通電話給葉梅桂,告訴她,我今天到台中,可能會晚點回去。
掛完電話後,疏洪道問我:“打電話給女朋友?”
“不是。她是我室友。”
“那幹嘛連這種事也要告訴她?”
“因為……因為……”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好猛搔著頭。
其實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讓陽台那盞燈等太久。
倒不是為了要節省電費,我沒那麼小氣。
我隻是不希望葉梅桂在客廳看電視或看書時,還得時時側耳傾聽我開門的聲音。
那種滋味我嚐過,很不好受。
所以開完會後,我就急著想招出租車到台中火車站搭車回台北。
“小柯,難得來台中,幹嘛急著回去?”疏洪道拉住我衣袖。
我很怕被他拉住,脫不了身。立刻從上衣口袋拿出筆,問他:“你看這枝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