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3 / 3)

“真的嗎?”

“嗯。”

“好。現在我們不要互稱學姐學弟。”學姐笑了笑:“你告訴我,你喜歡夜玫瑰嗎?”

“我喜歡夜玫瑰。”

“我再問一次哦。”

“好。”

“你喜歡夜玫瑰嗎?”

“我喜歡夜玫瑰。”

“記住你現在的聲音和語氣。”學姐終於跨上車,說:“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麵時,你一定要再說一次。”

“好。”

“不要忘了這個約定哦。”

“嗯。我不會忘記。”

“可以再說一遍嗎?”

“我喜歡夜玫瑰。”

“再一遍。好嗎?”

“我喜歡夜玫瑰。”

學姐點點頭,騎車離去。

騎了十幾公尺遠,又轉過頭跟我揮揮手。

我聽到學姐在唱“夜玫瑰”。

沒錯,學姐在唱歌,我聽得很清楚。

尤其是“花影相依偎”這句。

學姐總共轉了兩次頭,一次往左、一次往右。

然後就不再回頭了。

我看著學姐的背影,漸行漸遠;聽見學姐的歌聲,愈遠愈細。

夜玫瑰在我眼裏愈來愈小,最後消失在一個轉角。

夜玫瑰一離開我視線,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學姐,妳聽到了嗎?”我大聲說:“我喜歡夜玫瑰。”

“學姐……”

“妳聽到了嗎?”

“我喜歡夜玫瑰。”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學姐。

葉梅桂終於回到幼兒園上班了。

我的生活習慣,又要再改變一次。

因為葉梅桂得早點上課,所以我起床時,她已經出門了。

以前不管是搭捷運或坐公車上班,我總能在出門前,看見她。

現在突然無法在出門上班前看到她,我覺得好不習慣。

甚至可以說,我幾乎不想出門。

葉梅桂到幼兒園上課的第一天,她在茶幾上留了一張字條。

她用一杯半滿的水壓住那張字條,字條上還放了一顆維他命丸。

字條上寫著:“我先出門了,晚上見。”

然後畫了一朵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畫得很仔細,甚至還有枝葉,葉脈條理分明。

而且每一片花瓣的線條也都很清楚。

我看著字條上的玫瑰花,一直發呆。

等我醒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我遲到了十分鍾。

我總是把字條小心翼翼地折起,然後收進皮夾。

每當在公司覺得累時,便會拿出字條,看著玫瑰。

到今天為止,我皮夾裏已經有了九朵玫瑰。

我以前在台南時,是騎機車上班。

剛來台北時,我可以立刻養成搭捷運上班的習慣。

捷運暫停而改坐公車上班的那段時間,我也能適應。

又再回到搭捷運上班時,我更可以馬上進入狀況。

但現在每天上班前看不到葉梅桂,我說什麼也無法習慣。

在九朵玫瑰的時間中,疏洪道反而跟原杉子走得很近。

每天中午吃過飯後,他總會拉我過去喝咖啡。

喝完咖啡後,他會在吧台邊和原杉子聊天。

有時我會在店門外等他,如果等得久了,我就先回公司。

他也因此在下午上班時,遲到了幾次。

不過他根本毫不在乎。

今天我又在原杉子的店門外,等著疏洪道。

看看手表,準備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突然跑出來跟我說:“小柯,陪我去買花吧。”

“買花幹嘛?”

“我想送原杉子花啊。”

“自己去買。”

“那你說,該買什麼花?”

“我不知道啊。”

“什麼?”疏洪道很驚訝:“你不知道?”

“對啊,我不知道。怎麼樣?”

“身為一個工程師,你竟然不知道要買什麼花?”

“那你就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問我?”

“我不是在問你,我是在考你。沒想到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真可憐。”

“喂!”

我轉身要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死拉活拉,還是把我拉去花店。

花店就在原杉子的咖啡店右邊的巷子內。

這家花店不在我回公司的路上,所以我從來沒經過。

一到了花店,疏洪道馬上走進去挑選花朵。

而我卻被店門口左右兩邊牆上,用花拚湊成的字吸引住目光。

左邊牆上的字是:“苦海無邊”;右邊牆上的字是:“回頭是岸”。

老板走出來看到我後,微微一笑,然後對我說:“施主,你終於來啦。”

我楞了一下,仔細打量著他。

葉梅桂的生日已過,我不應該再碰到奇怪的人啊。

“我認識你嗎?”我很疑惑地問他。

“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

他說完後,意味深長地對我笑一笑。

我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我剛到台北找房子時,所碰到的一個房東。

他看我的神色似乎是已經知道他是誰,於是又笑著說:“想不到還能再碰到你,我們真是有緣。”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白天在這裏經營花店,晚上才回家。”

“喔。”我應了一聲:“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便對你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嗎?”

“嗯。”他點點頭:“從你的麵相看起來,你是個很執著的人。”

“執著?”

“也就是說,在貪、嗔、癡三毒中,你的癡,非常嚴重。”

“為什麼?”

“因為你是白癡。”

“喂!”

“哈哈……”他突然笑得很爽朗:“你的反應還是一樣,很直接。”

我開始想裝死不理他,略偏過頭,看著還在挑選花的疏洪道。

“那位先生……”他手指著疏洪道:“也是執著的人。但你們兩個人的執著方式不同。”

“哪裏不同?”這讓我起了好奇心,隻好問他。

“那位先生和你一樣,都很喜歡花。”他笑了笑:“但他執著的地方在顏色,他隻喜歡黃色的花。而你……”

“怎樣?”

“你卻隻喜歡一種花。”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又微微一笑,突然問我:“就像花園裏百花齊放,你能一眼看出你最喜歡哪種花嗎?”

“當然可以。”

“是哪種花?”

“玫瑰。”

“什麼樣的玫瑰”

“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夜玫瑰。”

他聽完後,笑著說:“這難道還不執著嗎?”

我微微發楞。

“好,讓我再問你。”他看著我:“是哪一朵呢?”

“什麼意思?”

“你喜歡哪一朵夜玫瑰呢?”

“這……”

我突然答不出來,站在當地,發楞了許久。

在我發楞的同時,疏洪道已選好花朵,讓老板包好,並付了帳。

疏洪道走出店門,拉我準備離開時,我才回過神。

我走了幾步,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那個老板,剛好接觸他的視線。

“不要忘了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所說的話。”他說。

“你說了什麼話?”

“我們不能用肉眼看東西,要用心來看。”

“所以呢?”

“所以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

我還想再問時,疏洪道又拉著我走開。

我邊走邊想,試著理出頭緒。

到了公司樓下,卻發現疏洪道不見了。

他大概是經過原杉子的店門口時,就進去了。

看來他今天下午上班,又會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