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定做時她的碼子比之前小了一號。她自從離婚後體重就一直減輕,春天的許多衣服都無法再穿,尤其是褲子,穿在身上從緊身版變成了肥大版。
黎念拎了手袋,沒有戴帽子圍巾和手套,然後拎了車鑰匙離開。
她到達水晶莊園是下午五點十分,安銘臣沒有在家。大門緊閉,隻有一邊雕花的圓柱雪白靜穆,和她半年前離開的時候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黎念摘了墨鏡收在包中,收攏衣擺,在門前的台階上抱著雙膝坐下來。
已是零下的天氣,周圍又空曠,北風呼嘯著刮過來,黎念很快不可抑製地打了一個冷戰。她的下巴低低地埋在衣領裏,卻還是抵擋不住冬天寒意的入侵。她刻意沒有戴圍巾帽子和手套,細嫩的皮膚裸露在空氣裏,像是被刀刮一樣疼。
她的手肘支在屈起的雙膝上,手臂交叉環過雙肩,手指藏在衣領下麵,她的頭發已被吹亂,五分鍾不到,眼睛都被吹得睜不開。
黎念權當是在拍戲的時候冬天跳進了冰水裏,整個人低著頭縮成一團,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不知等了多久,她在涼意中慢慢眼皮沉重,額頭貼住袖子垂下去,眼前漸漸模糊蒙矓。
她想起了許多過往片段,從最開始到現在。她第一次疑惑而懵懂地見到安銘臣,木著臉和他去民政局登記,在新婚第一天開始同他在水晶莊園冷戰,繼而得知噩耗後同他大吵大鬧地離婚。
再然後他麵對她的質問眼神沉靜又心不在焉,他在宴會燈光下和女伴低眉淺笑,他跟她四目交錯卻陌生得仿佛路人。
再然後她拍戲受傷後他抱著她輕哄入睡,在水晶莊園單腿跪下去喂她吃牛排,在瑞爾辦公室把她抱到桌案上輕柔地吻著她,把資料無所謂地攤在書房裏任她翻查。
最後一個場景是他倆在最終離婚前,他姿態從容卻又言辭譏誚地嘲諷她終究仍舊是設了計使EM陷入困境,那個時候他的眼神涼薄,看著她仿佛是看著一個陌生人,話語也狠絕,讓她除了接受無從回應。
黎念覺得很難受。
回憶這種事,有一個萌芽就可以瘋狂鑽出土壤。
一幕幕鏡頭飛快掠過,她越發覺得一陣揪心般的疼。可有些細節又是格外美好,讓她的鼻子很快就犯了酸。黎念立刻仰起頭,咬住自己的袖子止住抽噎,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成功把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定了定神,終於把所有雜亂思緒趕了出去,開始好好給自己做心理準備。她計劃著見到安銘臣後的第一句話該怎樣才能說得得體,考慮著他後麵每一步她所能猜到的反應,然後做出對策,計較著假如談判成功,她該如何善後,以及假如談判失敗,她又該怎樣收場。
她想得太多,最後竟然將身體的寒意忽略。等她終於從冷凍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她已經在蕭瑟中等了五個小時,而安銘臣依舊沒有回來。
她坐得太久,也挨凍太久,最後已經全身發抖雙腿僵硬。困極的眼睛強撐著睜開,黎念牙關緊咬又等了十分鍾,還是沒有任何人回來。
她再也撐不下去,終於放棄。
她的鼻子和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手指埋在衣兜裏,依舊還是冷。黎念試圖站起來,卻發現雙腿已經麻木沒了力氣,隻好扶住一邊的柱子慢慢挪動腳步。
她靠在冰冷的圓柱上待了片刻,緩過勁來後頭疼欲裂,身體搖晃得不由自主,大團大團白氣從口中呼出來,她的低燒轉成了高燒。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挨到自己的車門,然後遠遠開過來一輛車,前車燈光線耀眼雪亮,黎念扶住車頂,被照射得一陣刺眼,惱火得很想詛咒。
對方的車速很快慢下來,有人推開車門下來,然後一步步向她走過來。
黎念明紅色的衣裳在柔和路燈下格外打眼,臉頰被凍得通紅,嘴唇咬成泛白色,零下十攝氏度的天氣,隻裹了一件單薄大衣,雙肩瘦弱,長而卷的頭發被吹得四散開,露出了皮膚白皙的脖頸,以及小巧的耳垂。
她勉力站在原地,沒什麼表情地瞧著越走越快的安銘臣。
直到他在她麵前站定,黎念使了此刻可以集中的最大力氣,伸出手掌扇了上去。
她發著燒,力道不大,但聲音清脆。安銘臣抿著唇,表情依舊平靜。
“安銘臣,你不是就想看我求你嗎?你不就是咽不下被我算計的這口氣嗎?你不就是要享受我求饒服軟的感覺嗎?現在我為了來求你,為了向你示弱,為了向你服輸,還額外在外麵等了五個小時,你滿意了嗎?消氣了嗎?覺得高興了嗎?”黎念說著說著,眼淚漸漸積聚在眼眶,“你真卑鄙。我真後悔,我怎麼就認識了你。”
她連說話都沒了力氣,質問的力度一點都沒有,聲音又細又弱,幾乎被風刮走。等說完,她顫巍巍地去拉車門,被安銘臣攬住肩膀,強行按在懷裏。
她冰涼的臉頰被他壓在肩膀處,衣領的扣子硌到了她的鼻子,她拚命掙紮,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就掉了下來。
“滾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放手。
“別碰我。
“滾開。
“滾。”
但是不論她說什麼,安銘臣都還是牢牢把她摁住。最後黎念的力氣終於全部用光,軟綿綿地倒在他身上,任他輕拍後背,一點都不反抗。
安銘臣覺察出不對勁兒,偏過頭一看,黎念緊緊閉著眼,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儼然已經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