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腳瘋!”有人喊起來。“快找個東西讓他咬住。”“掐仁中。”“還是叫警察吧,咱也透透風嘿。”寂靜的牢房頓時熱鬧起來,犯人們嘻嘻哈哈,你推我搡,有幾個家夥起著哄地去拍門。
“甭理他!”殺手低吼一聲。“一會兒就好。”
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幫家夥平時吆五和六,可殺手哼一聲,連屁都沒人敢放,二十多雙眼都呆楞楞的瞅著新犯人哆哆嗦嗦的流口水。
在牢房裏,重罪犯是沒人敢惹的。大部分人兩、三年就出去了,誰也犯不著惹那個邪。所謂敬鬼神而遠之。“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指的是一般的鳥,普通的人。能在牢房裏讓人心虛的家夥,上輩子也不見得是什麼好鳥。反正是活著幹,死了算。耍個把小偷算什麼?
此時新犯人已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可這小子還是站不穩,不得不手足並用地爬到門口,狗似的蜷在哪兒。
“爽不爽?比跑馬還舒服呢吧?”牆角那陰冷幹澀的笑聲很難令人相信這是人的聲音。仔細想想也不奇怪,過幾天他到陰曹報到,憑修行怎麼也能混個鬼頭,現在適應一下環境也沒什麼不好。
幾年後我在外麵碰上一個學醫的朋友,無意中談到此事,醫生朋友告訴我。殺手是職業罪犯,肯定學過人體解剖,他掐住的是新犯人的主動脈,使他大腦供血不足後,又使新犯人劇烈運動,自然會出現痙攣失禁的現象。醫生說來輕描淡寫,而我卻感到強烈的震撼。如果掌握了某種竅門,人也是可以玩兒的,而且玩兒人肯定比玩兒別的東西更有意思。
其實,我當時就該悟出這個道理。玩兒人當然有意思,歡樂留給別人,罪過留給自己嘛!所以我必須得進去受罪,一天天熬吧,好在隻有一千多天,誰讓我甘心讓人家玩兒呢。
每一夜都是不眠的,反正白天可以撒開睡。最近我就怕夜晚,高窗外是不可測的黑暗,風,吹哨似的響個不停。牢房裏陰濕寒冷的空氣中彌漫著馬桶、汗臭、酸腳巴丫子的混合味道。偶爾一兩聲叫喚都怪到極點。後半夜,月光從窗口射進來,那青灰色的光芒陰慘慘的,月光裏搖弋的樹影恐怖地掃過屋裏每個人的臉。進牢房的人象京片子那麼貧嘴的很少。大都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鼻子運氣,很少開口。可別張嘴,一張嘴就是損到家了,有些罵法還是我頭一次聽到的。與這幫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還得一起生活兩年多!越想越不是滋味,每念及次,我渾身都較勁。可剛閉上眼,依然是川北灰蒙蒙的天空,不久劉萍美麗得有些迷離的俏臉就在天空漸漸顯現了。她時而歡快,時而冷漠,時而又瘋狂得令人目眩,時而是欲笑還嗔的奪魂。我也不知自己是憎恨還是希冀,可她半睜著眼,迷人的嘴唇微微上翹的樣子依然讓我手足無措。突然她眼角中流出的渴望化成法庭上漠然的怒視。我的心在疼,徹骨的疼!肝膽象被人揪出來,在案板上剁。此時,淚水又不住湧下來。
依然是清冷的月光,昏暗的牢房,走廊裏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忽然我在漆黑的角落裏發現兩顆明亮閃爍著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殺手正嘿嘿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