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 四(2)(1 / 1)

周玉玲也是北京來的。事後她無意中告訴我,剛來西安的幾個月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時期。也不知她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你想什麼呢?”後來我問她。那時我們的關係已定下來了。

“老夢見和你跳舞。”

我終於明白那回在舞會上,她為什麼如此激動。

當時我是學生會幹部。鐵路學校的生源來自全國各地,中秋之夜倡議組織個篝火晚會,這種既排遣寂寞又增進友誼的事自然得到大家的歡迎。晚會開得很熱烈。我先後邀請了七、八個女同學跳舞,最後才發現悶悶不樂的周玉玲,便微笑著走過去。

開學時間並不長,我僅知道她也是北京來的,除此之外便是周玉玲修長高挑的體態令人側目。周玉玲身高足有一米七多,南方同學沒一個好意思請她。看到我走過來,她喘氣都不均勻了。

“你的步子太僵硬。”跳舞時,我覺得她不僅腳步僵硬,目光都有些發直,那炙熱的目光烤得我挺難受。

“本來就不怎麼會。”她低著頭,有點難堪。

我笑著搖搖頭,“家住哪兒?”

“宣武。”

“不遠,我家在豐台。”

“是。”她說話很脆,吐字很少。

“放寒假時,咱們搭伴回去。”

“好哇!”玉玲從容了不少。“開學時,是我爸送我來的。”

“本來嘛,路這麼遠,又是女孩,誰能放心?”我微笑著開解她,卻感到周玉玲的指尖微微顫了顫。

此後我每回組織活動都會叫上周玉玲,無論活動大小、地點多遠,隻要有一個女生參加,肯定就是周玉玲。終於有一個晚上,活動範圍縮小到隻有我們倆。我們搭伴兒跑到城牆根兒去看高蹺隊。

“嘿!真好玩兒。”我指著個踩了一米多高蹺的小孩子。“功夫!怎麼就楞掉不下來?”

“你缺不缺德?人家一個小孩子,你幹嘛盼著他掉下來?”

“隻要掉下來的不是你,我就不心疼。”我的嘴在女孩麵前總跟擦了蜜似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好聽的已經成習慣了。此言一出,玉玲足足盯了我半分鍾。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偷偷拉住她的手。

也許是獨在異鄉的寂寞,亦或幹脆就是欲望的渴求。在西安那幾年我還真以為自己愛上了她,的確數年間我們出雙入對,膩乎得厲害。從學校的同學老師到我們兩家的父母,甚至自己都以為我們結婚是遲早的事。然而我有時也挺迷茫,徐光那小子交女朋友時如醉如癡,顛三倒四的感覺,我怎麼就從未感受過?畢業後我們被分配到同一個單位時,同學們起著哄讓我請客,我也傻乎乎地跟著高興了許久。那年回家,我們又是一塊兒走的。

西安回北京的路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五、六趟了。幾乎能把沿途的車站名字背下來。那年頭買火車票比入黨還難,我整整排了五個多鍾頭的隊,熬到窗口時,售票員聽說是買學生票,愣從狗洞似的售票口裏探出半張臉來瞪我“一”眼。

“唉!這可是咱們最後一次享受半價待遇了。”上車後,想起十幾年的求學生涯終於逝去,我不禁感慨萬千。

“你瞎操什麼心?往後咱們出門連車票都不用買了。”玉玲收拾好東西,眼望向窗外,聲音中盡是嘲諷。

“為什麼?”

“你真忘啦?”她扭臉衝著我,眉頭緊鎖。“想什麼呢你?咱們不是給分配到鐵路建設公司了嗎?”

“對了,對了!咱有免票哇!”我拍著腦門,剛才那份傷感煙兒似的升空了。“對呀,將來咱們走遍全國,憑張工作證就行了。我怎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