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一側,林宗平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內心焦躁不安。他明白一旦衝突發生,死傷在所難免,如今的他經曆過那麼多劫難與曆練,已不再是去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他很清楚,現在到了自己跟仇家李德龍互相清算總賬的時候。
決不能放過李德龍,他是害死母親的凶手!報仇雪恨就在今晚!但此刻林宗平心中又忐忑不安,他無法預料,誰會是那個睜眼笑到最後的人。
他看得真真切切,那太子德大模斯樣坐在戲台下的嘉賓席上,煙屎陳站在身後,周圍簇擁著一幫打手,想趁其不備擒賊擒王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和戲班麵臨的將是一場硬碰硬的對決,而且還是在對方的地盤上嗬….
經過與武生祥再三斟酌,他們已經放棄了劫持人質的計劃,因為根本無法實施。郭永年也是一個精明之人,早已做好兩全之策。就在不久前,他找來宅院內所有的幫傭工人以及商鋪所有的夥計,密密麻麻將戲台周遭嘉賓席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如此一來,非但無法實施劫持人質,天一亮大戲演罷,假如他與李德龍聯起手來合力對付戲班,情勢將會更加糟糕….
林宗平越想內心越焦灼,春夜裏掌心汗津津滑膩膩。忽然有人扯一下他的衣袖,回頭一看,是卸下妝容素麵朝天的陸英。
“我爹讓我和你換裝扮成觀眾偷偷溜出郭宅。”陸英悄聲在他耳邊說道,“隻要我們兩個不在,那衰人就拿戲班沒辦法。”
林宗平略加思索否定了她的想法,“即便我和你僥幸逃出,太子德也不會放過戲班,要知道這是人家的地盤,郭永年可能會跟他一起落井下石誣陷戲班和你爹,就算鬧到派出所也未必能得到公正待遇。再說那惡人既然盯上了我和你,那院門肯定派人看死,不準戲班的人外出求救,今番不經一番惡鬥輕易是出不去的。”
“那….那怎麼辦?”陸英急得直跺腳。
“今番就算搏命,也要替我娘報仇!”林宗平咬牙切齒道。他心裏已經做出抉擇: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把李德龍那個雜種除掉!
“阿平,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聚在一起,我不要你死….”陸英有點哽咽地說道。
“放心吧,或者老天爺會給我們一條生路哩。”林宗平安撫地說道。
一陣裹挾著濃重潮濕之氣的夜風掠過院牆掠過桂樹芭蕉樹,吹進後花園裏。暮春的夜風仍帶著深深的冷意,將陸英鬢角的發梢吹亂遮擋住半邊粉嫩雪白的臉龐,陸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細雨紛紛揚揚從夜空中灑落,看戲的人群稍稍有些混亂,不過很快安定下來,重新將關注的目光投向戲台,大概人們都覺得那不過是一陣零星的雨點,很快便會消失。
一直盯住戲台下的林宗平發覺,郭老夫人此時已被人攙扶著離開,郭老板隨後也由郭山等七八名青壯後生簇擁而去。
“這個老滑頭,自己倒是溜得快。”林宗平低聲罵道,一股危機感從心底升騰上來:到了關鍵時刻啦,太子德隨時有可能發動突襲。
倏然間一條耀眼的火蛇閃現在黑沉沉的天空,沒等人們回過神來,一個震耳欲聾的春雷炸響在頭頂,觀眾群當即發出一片驚呼聲。
“看樣子要下大雨咯——”有人大聲道。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落下來,院牆高處懸掛的電燈隨即熄滅,人們紛紛四處躲避,場麵一時間竟有些淩亂,戲台上藝人不知所措地停下來。
少頃,一把渾厚的嗓子吆喝道,“不要停,演完為止!”那是站在虎度門的陸秉南的聲音。得到指令的演員們很快恢複狀態,淋著雨繼續演戲,戲台下麵的觀眾也被感染,除少數外,大部分又紛紛站住,堅持在原地冒雨觀看。
此時賓主席上的貴客們已經離去,唯有李德龍麵帶冷笑獨坐在那裏不動,一排打手守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