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退步原來是向前(1 / 3)

春和醫院,重症看護室的過道裏沉沉寂寂的,再柔和的燈光投射到這又深又窄的走廊上,都回蕩著陰森的氣息。

偵緝隊的隊員們,踩著幽暗的水泥地,裹挾著殺氣,跟著李沁紅大跨步地走來。他們藏在衣袂下的手槍,在陰冷的風底肆意招搖。

很快,他們來到了“楊慕次”的病床前,不過,“楊慕次”的病勢好像並沒有很大的改善,相反,夏躍春等醫生、護士正借助醫療儀器,準備替他吸痰。

李沁紅和高磊凝神斂氣地站在了醫生的背後,夏躍春和護士們一律戴著白色口罩、穿著白色大褂、套著白色醫用指套,全神貫注地工作,沒提防,夏躍春退步時踩了李沁紅的腳。

“對不起。”夏躍春偶然一回頭,看見了李沁紅等人,他皺了皺眉頭,很不歡迎的神態,埋怨說:“你們怎麼進來的?這裏是重症看護室,病人身體很虛弱,容易感染病菌……”

“我想,我來的時候,已經跟您打過招呼了。而且,我也很尊重您這位醫學博士的意見,耐心地又等了兩天,我已經讓步了。”

“您搞錯了,您不是對我讓步,您的讓步跟我一樣,同樣是出於對病人的關愛。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楊先生,應該是您的下屬,而不是您的犯人。”

“夏醫生。”李沁紅很難得地對夏躍春露出一絲微笑,“我們不會耽誤您很多時間,我們隻需要跟楊先生講幾句話……”

“幾句?”夏躍春咬住她的話。

“三句。”李沁紅肯定地說,“就三句。”

“然後呢?”

“然後啊?”李沁紅目不轉睛地盯著夏躍春的眼睛,“看他的表現了。如果他的回答令我滿意,我立即就走。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滿意……”李沁紅的目光惡毒地停留在“楊慕次”的臉上,她在尋找謎底。盡管“楊慕次”呼吸很急促,臉色很難看,但是,李沁紅仍然敏銳地感覺到,病人在有意無意之間,刻意回避她那咄咄逼人的凶光。她笑了,她認為,“楊慕次”自認末日將臨、困獸猶鬥。“那麼,也許我會替楊副官重新找一個適合他住的醫院。”

此刻,重症看護室的電話鈴聲響了,整個看護室裏的人都為之一震。

“高隊長,讓他聽電話。”李沁紅命令道。

高磊接起電話,簡要說了幾句:“我是,對。你聽仔細了,他馬上和你通話。”緊接著,高磊很不忍心地走近“楊慕次”說:“兄弟,對不起啊。處座的意思……你也懂得,出了這麼大的事,每個人都得過篩子。”

“楊慕次”的眼睛沒有光澤,他遲疑了片刻,艱難地點頭,伸出右手來……

他的手背紅腥腥的一片,夏躍春急步上前,用早已準備好的棉紗布裹住他的手背和手心。

“喂。”“楊慕次”的喉嚨幹澀,但吐字依舊清晰。

“我找李沁紅組長。”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悶,顯然,對方的聲音進行了偽裝。

“她在,您要她聽電話嗎?”“楊慕次”回答的時候,刻意看了李沁紅一眼,這一眼,鎮定地反而令李沁紅有些不自在了。

“熊處長呢?他也在嗎?”電話那邊繼續問。

“他不在。”“楊慕次”說話的同時,及時有效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請您務必轉告他們一句話,戈登路恒吉裏1141號。”

“好的,戈登路恒吉裏1141號。”“楊慕次”神色自若地重複了一句,然後將電話遞給高磊。高磊正要接電話,被李沁紅搶先拿去。李沁紅的手在接觸“楊慕次”手的瞬間,她感覺到“阿次”指尖冰涼,涼得令她猶如過電般閃驚了一下。

“怎麼樣?”李沁紅問。

“報告組長,可以確定不是他。”

“哦?”李沁紅的眼神開始遊移不定地掃蕩其他手下了,“你這麼肯定?”

“是,絕對是兩個人。我對聲音非常敏感,不會錯的,不是他。”

就在李沁紅說話間,“楊慕次”的喉嚨裏發出很難受的聲音。夏躍春趁機把高磊、李沁紅等人隔開,“到隔壁診療室去。”

“等一下。”李沁紅製止,“為什麼急著走?”她質問夏醫生。

“因為這裏是看護室,而不是什麼診療室,我的治療儀器全在隔壁。為了他能接你們這個該死的電話,我把病人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現在電話已經接了,我希望他立即回到診室繼續治療。你是否願意看到他因肺部感染,或是劇烈咳嗽造成他的胸骨再斷一次?”夏躍春雖然戴著口罩,仍然可以使房間裏的人感覺到醫生的憤怒。

“好吧,醫生,我尊重您的建議。”李沁紅表麵妥協地說,她看著病床從自己眼前推過,“楊慕次”似乎因痰而堵,完全喪失了講話能力。緊接著,她聽見隔壁房間重重的關門聲。

“怎麼辦?”高磊問。

“把電話接到診療室,我要再試一次。”李沁紅麵無表情地說。

“再聽一次?”高磊愕然。

“執行命令。”李沁紅厲聲道。

診療室裏,燈光明亮。

楊慕次雙眼朦朧地望著天花板上令人炫目的掛燈。今天的“春和醫院”仿佛是一個不設幕的舞台,暗景的轉換,燈光的布控,全在楊慕初的掌控之中,井然有序地進行。

他看見了李沁紅的臉,陰晴不定。

他看見高磊的臉,堆著歉意地笑。

醫用器械不斷的碰撞聲,令李沁紅聽來很不舒服。不到一刻鍾,高磊的手下已經把電話接到了診療室。

“怎麼樣?楊副官,我們再聽一次。”

“如果,您不信任我……”阿次費力地說,“您叫他來,當麵對質。”

“你知道他不能來。”李沁紅說,“再聽一次,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嫌疑。我想,這也是你所希望的。”

阿次無語。

李沁紅撥通了電話,說:“再聽一次。”她主動地把電話遞到阿次冰涼的手上。

楊慕次接過電話:“喂。”

“我找李沁紅組長。”電話那邊的聲音很脆。

“你不是剛才跟我通話的人。”阿次平靜地說。

“你的聲音好像也在變。”

“人的聲線很難改變,不過,人的記憶多多少少會有誤區。”

“你不覺得,你不應該跟我說這麼多的話。”

“我心懷坦蕩。”

“知道為什麼要你接這個電話?”

“不知道。”阿次喘起來。

“好了,夠了。”夏躍春發怒聲道,“夠了。”

李沁紅從阿次手中接過電話,問:“怎麼樣?”

“……無法確定。”

“什麼?”李沁紅大聲嚷嚷起來。

“可能……我自己的聽覺記憶有些混亂,或許是我太緊張……有點像。”

“剛才你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不是。現在你小心翼翼地說,有點像?我問的是答案!到底是?還是不是?”

“我……不能確定。”

“混蛋!”李沁紅狠狠地摜下話筒。

“我來告訴你答案。”夏躍春摘下口罩,說:“雖然我不明白你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所謂分辨人的聲音,是靠人的聽覺記憶來完成的。聽覺記憶雖然沒有情緒記憶那樣深刻,但是第一次所刻意記住的聲音,應該是很強烈的。但是這種記憶屬於聽覺線索,而不是視覺線索。也就是說,記憶中的主觀因素往往會破壞整個認知的過程。就像你們一進門,就認定了病床上躺的是楊慕次先生。你們不會去苛求他的聲音,因為視覺線索給了你們一個明確的答案。中國人有句古話說得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你們對楊先生有什麼疑問,可以請那位朋友親自過來,彼此見見,也許很快就會得出最正確的結論。”

李沁紅是屬於多疑的,苛刻的人。不過,對夏醫生的說法,她還是比較認可的,畢竟夏躍春是英國留學生、醫學博士。

可是,她偏偏有些信不過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的人。

“還能講話嗎?”她有些虛偽地低聲安撫著楊慕次。

“能。”阿次很配合。

“不能!”夏躍春倔強地高舉左手,“我反對!”

楊慕次示意醫生情緒不宜過激。

“她是我長官。”阿次說,“您說……”

“現在的情形顯然比剛才好多了。”李沁紅說,“我想問你幾個小問題。我們在拉網行動前,你是否單獨返回過熊處長的辦公室?”

“是。”阿次回答地異常幹脆。

“那麼,你出入熊處長辦公室的時候,是否聽到電話鈴聲響?”

“是。”阿次麵不改色地說。

所有特務的目光都因這一個“是”字,鎖定在阿次身上。空氣霎時凝固般安靜。“你有沒有接聽電話?”

“沒有。”

“為什麼不接?”

“因為我……當時拿了熊處的公文包後……劉副官一直在底下……按喇叭催我,所以,我跑得很快,我跑到走廊的盡頭時,才聽見處座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了。我第一反應,就是……是……誰的電話也不接了。可是,當我繼續往下跑的時候……我聽見電話鈴聲依然響……個不停,我怕有事,又折回,剛走進走廊……電話鈴聲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