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遊魚見食不見鉤(1 / 3)

楊慕次一聲“思桐”,攪得小山纓子方寸大亂,手眼不一,槍口一晃。阿次飛腳重踢,正中小山纓子的手,她像一匹受了傷的野獸嚎叫一聲,手上的槍遺落到枯樹底,阿次爬上樹幹,才發現樹幹和樹葉幾乎都是用木條偽裝的,小山纓子迅速撤離險境。

阿次眼睜睜看著她在繩索的幫助下,穿梭而去。

阿次想著阿初的安危,不敢去追。他複又返回,把阿初拽了上來,然後兩人憑借小山纓子離去時所拋棄的繩索,依次下到地麵。

阿次看了看表,時間是早上六點二十分。緊接著,他們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山門外的汽車聲。阿次掏出手槍,準備防禦。

“舅舅,舅舅……”阿初聽見了榮初的聲音。

“我的人。”阿初用手製止阿次。

朦朧的霧靄中,阿初看見榮初領著劉阿四和陸良晨等一幹人匆匆趕來,趁著曙色,他們很快看到了對方,並快速跑了過來。

“沒事吧,舅舅?”榮初第一個跑到阿初的麵前,關心他的安危。

“沒事。”阿初一邊回答,一邊走向自己人的包圍圈,一群人上來問長問短,阿次被無形的冷淡拋在孤獨的風中。

“先生,偵緝處的人已經到山門了。”劉阿四說。

“我們從後山走。”阿初說。

“楊先生!”阿次不知怎地突然叫住阿初。阿初停下來,以為他要說什麼要緊話,可是,阿次並沒有下文。

“還能再見嗎?”阿次問。

“那要看你的表現。”阿初的話很硬、很冷,沒有一絲和緩。阿次突然意識到阿初對他的依賴和信任霎時冷卻,他變得從容有度了,他身上那種無聲的威懾很自然地放射出來,讓阿次感到自己突然之間被他有意地疏遠了。

“你很勢利,楊先生。”阿次說,“你現在不需要我了,是吧?”

“你為我做過什麼?”阿初的口吻陡然厲害起來。“你身上有槍,剛才為什麼放她走?母子情深?還是,刻意讓她回去報信,好救你心目中的慈父?對了,還有你那位跋扈成性的好妹妹。”

阿次啞口無言。

顯然,自己的某種莫名的舉動,刺激到了阿初敏感的神經。

“你沒有切膚之痛!”阿初話裏有話。

阿初從阿次身邊走過,仿佛眼前這個人並不存在,一群人緊隨他的步伐。

“先生,你的車還停在山門。”劉阿四說。

“是嗎?”阿初停下來,有意無意地側過身,說:“那車開不了了。”然後大跨步向後山走去。

阿次看著他們的身形逐漸在眼前消失,想著阿初臨去的一句話。那車開不了了?阿次突然反應過來,危險!他快速向山門衝去。

慈雲寺山門前,杜旅寧帶著兩三個手下正在踏勘地形。杜旅寧仔細觀察了一下停放在山門前一輛黑色汽車,他走過去,沿車的外圍踱了一圈步,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於是,他的手準備試著去開車門。

車門一線之間,杜旅寧聽到了“滴答”聲。敏銳的聽覺警告他,是炸彈!

“危險!”阿次撲過來,杜旅寧就勢一滾,好在兩個人都是訓練有素,迅疾地翻滾,協作般的保護,抵擋住“死神”的腳步。他們身後“轟”的一聲巨響,汽車炸開了花。阿次聽到有人的慘叫聲,一個小特務被炸傷了,掛了彩。

杜旅寧站起來,臉色鐵青。

“誰要置你於死地?”杜旅寧問。

“我想,應該是我家裏人。”阿次沒有掩飾。

杜旅寧好像並不感到特別意外,他說:“我要一份詳細的報告。”

“是。”

“你不要回家了。”

阿次沒有答話。

“你回家會很危險。”杜旅寧指了指身後焚毀的汽車,危險的後果已經初見端倪了。“立即搜查愚園路上的秘密電台。”

“是。”阿次答。

“就你一個人?”

“……除了我,半夜三更誰有膽子敢到這荒郊野外?”

“這車是誰的?”

“……我的,私家車。”

“可惜了。”杜旅寧惋惜地說。

“您喜歡?”阿次說,“我送您一輛。”

“算了吧,你有錢嗎?”

“家裏有啊。”阿次笑。

杜旅寧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阿次,說:“最近沒看報紙?”

“什麼?”

“楊氏銀行快倒閉了。”

“啊?!”阿次驚訝。

“買份報紙,自己看。”杜旅寧說。

“啊喲!”阿次的腳踝扭了。

“怎麼了?”

“腳扭了,還有……好像舊傷複發了。”阿次說。

“嚴不嚴重?”杜旅寧俯下身去看,阿次褲管裏滲出血來,他是在地窖裏受的傷。“怎麼搞的?”

“我想,我得去醫院。”

“把我的車開過來,送楊副官去醫院。”杜旅寧吩咐小特務。

“處座,阿九傷得很重。”小特務在喊。

“一起吧,一起去。”阿次朝小特務努嘴示意。

“隨你。”杜旅寧說,“別弄髒我的車。”

阿次表麵點頭微笑,心中萬馬狂奔。頗難想像,一夜之間,精心構建了數十年的楊氏大廈將要傾覆了,可能嗎?

楊慕初到底幹了些什麼?

素來在商場上縱橫無敵的父親,是怎樣陰溝底翻了船?難道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上海證券交易所外雪風撲麵、空氣清新,交易所內卻是烏煙瘴氣、人聲鼎沸,股市在戰爭的陰影下,股票震蕩性狂瀉,經濟停滯,造成通貨膨脹,國家還在試圖開辟新稅源,增加了股票、期貨外彙交易稅,股市的杠杆被變本加厲地傾斜,股市裏隨處可見一夜暴富的新貴和一夜之間破產的資本家,來來往往尋求運氣的人中,有一個走路跌跌撞撞的人,踉踉蹌蹌走進了證券交易所貴賓室的大門。

“情況很糟啊,楊老板。”明堂說。

明堂,三十八歲,是明氏企業的掌門人,家族生意是經營礦產,同時也是上海證券交易所的負責人之一。此刻,他正對著滿臉憤慨之色的楊氏銀行的總裁楊羽樺講話。

“比想像的還要糟。”楊羽樺坐了下來。“東洋公司的高價棉紗嚴重積壓,沒有了市場,進口棉紗的行業完全崩潰,完全崩潰。”當然,令楊羽樺感到驚慌和恐懼的,卻遠遠不止這些。“有人設計了一個高水平、高水準的騙局,欺騙了我,我把一大筆東洋公司存放在我銀行裏儲蓄的錢,投入到棉紗期貨市場,全完了……”

“是啊,現在全民抵製日貨,囤聚日本棉紗,無疑縱火焚身。”明堂一邊說話,一邊敲了敲秘書小姐的門。“兩杯紅茶。謝謝。”

少頃,和雅淑端了兩杯紅茶進來,她輕輕地把茶杯放到書桌上,步履輕捷地離開。

“我現在是腹背受敵。”楊羽樺說。

“你可以和東洋公司攤開來談談。”明堂說,“你也幫他們不少了,他們不會見死不救吧?”

楊羽樺聽懂了明堂的暗示,自己一直替東洋公司洗黑錢,明堂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何況他以前通過明堂用投資的手段也洗過黑錢,但是,這些通過各種合法渠道洗幹淨的錢,並不是歸楊氏企業獨有,而是源源不斷地流進了日本人的口袋。

“你得幫我。”楊羽樺說。

“怎麼幫?你現在資不抵債。”明堂的口氣很冷峻。“楊老板,我們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生意場上無父子,楊氏企業破產已經迫在眉睫了,依我之見,你不如把手上所有不動產變成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