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遊魚見食不見鉤(2 / 3)

“你逼我賣房、賣廠?”楊羽樺隻覺得一股血腥氣直冒腦門,他臉上的青筋暴出來,眼珠子迸出火花。

“你沒有時間考慮了,楊老板。”明堂沒有絲毫怯意。“你不聽我勸告,一味和日本人合作,導致投資決策一錯再錯,還有,你開虛假彙票欺騙政府銀行……”

“你說什麼?”楊羽樺一頭霧水。

“我們之間就不必繞彎子了。”明堂顯然對楊羽樺的表情極不滿意,難道是自己在誣陷、栽贓他嗎?

“你把話講清楚。”楊羽樺很激動。

“回去問問你兒子。據說,他用你開的假彙票,到處兌現大筆現鈔。”看見楊羽樺呆若木雞狀,明堂索性敲他一敲,說:“揮霍錢財、浪費資金是小事,盜取國有資產、非法牟利、洗黑錢,可是要坐牢的。說老實話,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苦心經營的大廈化做一片廢墟,老來受罪,我的楊老板。”

楊羽樺此刻的心中五味雜陳,從明堂的惡劣態度上來看,他已經被某人收買了,也許自己也走到絕境了。

明堂有一句說得很對,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如果銀行一旦宣布倒閉,自己的所有不動產都將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從東洋公司對自己不問不顧的態勢上看,自己對他們已經沒有用處了,是什麼促使東洋公司對自己的安危如此漠視呢?原因隻能有一個,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了,纓子這個惡毒的賤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也不對啊,自己暴露了身份,纓子不也就完了嗎?

那麼,是阿次在對付自己,他利用自己開的彙票做誘餌?不會,阿次為人重情意,縱有存疑,以他的性格,他會直接來找自己尋求答案。

楊慕初呢?就功底來講,他不是學經濟出身,而且,他也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來吞食整個棉紗市場。

楊羽樺實在想不通。

“楊老板?”明堂在催。

“你剛才說的,的確是救急之計,不過,我還需要想一個久遠之圖。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你的意思呢?”

“你找一個買家,他必須吃掉我手上所有的棉紗,我把所有不動產賣給他,決不食言。”楊羽樺知道,如今要解決目前的危機,隻能依賴眼前這個無恥的投機商。

“可以。”明堂回答得很幹脆。

“我要現金。”

“多少?”

“楊氏企業的招牌值多少?”楊羽樺反問。

“至少三千萬。”

“我要七千萬。”楊羽樺說。

“你幹脆要一個億。”明堂冷風透骨地說。“你自己開價自己買吧。”

“五千萬。”楊羽樺說,“這是底線,東山再起的底線。”

“好,成交。”明堂說。

“等一下,我要和買家見麵。”

“可以。”明堂回答得異常爽快,“我來安排。”

“要快!”楊羽樺心中已經醞釀好了另一個金蟬脫殼的計劃,如果自己能夠借此死亡的危機,擺脫掉自己的身份,甚至是日本人,他將獲得永遠的新生。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他不想死於楊羽柏之名。

“你放心吧,我做事效率第一。”明堂說。

楊羽樺眼簾下垂,仿佛這一生所有的事業付諸於東流。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交易所貴賓室大門的,他像一隻流浪狗一樣,惶惶不安。他走到證券交易所的門口時,聽見裏麵炒金的浪潮,一浪比一浪高,他惶惑,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一不留神,撞翻了交易所門口的綠色盆栽。

“楊先生,留神走路。”一個音容笑貌異常熟悉的男子,映入楊羽樺的眼簾。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看見了衣冠筆挺、風度翩翩的楊慕初。那個做鬼都不肯饒放自己的冤家對頭。

“是你?”他咽了咽口水,令自己恢複威嚴。

“是我。”阿初滿麵春風地說。他身後停放著一輛豪華小汽車,汽車的漆水十分耀眼,甚至明亮到過分招搖。“怎麼樣?楊老板聽說你最近走背運哦?你積壓的棉紗會不會全扔進黃浦江?想到解決危機的辦法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幫你啊?”

“你懂經濟嗎?”楊羽樺反唇相譏。

“是啊,我是不太懂經濟。不過,我這個人有一個很好的優點,就是決不不懂裝懂,我請了兩個經濟顧問和一個法律顧問替我打理生意,還好,他們沒有您聰明,做事也不敢蠻幹,所以,生意上還算是井井有條。”

“你教訓我?”

“怎麼會?”阿初笑得陽光燦爛。不過,楊羽樺很快從他笑意裏讀出了仇視和永遠無法消弭的敵意。

“祥和紗廠是你開的?”

“是。”

“你一直和我作對。”

“生意場上無父子,這個道理,不用我來教你了吧?”

“你無恥地把手伸進別人的口袋裏,拿了別人的金錢,還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惡心嗎?”

“這一句罵得真是很精彩,‘你無恥地把手伸進別人的口袋裏’,僅此一項,我就望塵莫及。我隻想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決無與你一爭長短之心。”阿初說。

“什麼是你的?我的財富是靠我的奮鬥得來的,我為此付出了人生最慘痛的代價。”

“你口中所謂的代價,就是犧牲親情,殺埋骨肉,徹底剝卻人皮,喪盡天良!有時候,我覺得跟你講話都是我的一種恥辱,我的叔叔。”阿初居然還在笑。

“是你?你和賣方市場勾結,合謀出賣楊氏企業。你這個下三濫的敗家子。”楊羽樺咬牙切齒地罵。

“出賣楊氏家族的人是你,你長期和日本人合作,打壓國內棉紗市場,高價拋售日本棉紗,壟斷經營,發國難財。你在賣國啊,叔叔。”阿初藐視地說。

楊羽樺的額頭滲出汗珠,他聽見了他這一生中最忌諱聽到的話。

“你到底想怎樣?”

“我要你繳一份人世上最慘痛、最慘烈的賬單。”阿初微笑如常。

“我已經繳納了。”楊羽樺喃喃自語。

“No。”阿初否認。

“我失去了一切。一夜之間,財富、金錢……就像二十年前,我失去了我最心愛的女人……我的嫂子……”

“你住口。”

“你母親。”楊羽樺顯得很衝動,“她會原諒我的,我是你的親叔叔。”

“你罪有應得!”

“你的意思呢?”

“斬草除根!”

楊羽樺的臉第一次劇烈抖動起來。“我的女兒,是你堂妹。”

“她是一個孽種。你知道,中國封建大家族是怎麼對待孽種的嗎?她會被人浸進豬籠,活活嗆死,淹死!”

“她是無辜的!”楊羽樺瘋狂地大叫。

“她才是你最心疼的人,她的命才是你所繳納的最後一份賬單。這是你毀家滅門、殺人償命的最痛快的一份賬單。”

楊羽樺的眼神陰森得可怕,“你特意到這裏來,向我挑戰?”

“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也配?”阿初嘴角又掛起一絲諷刺的笑紋,他抬頭看見了什麼,反手打開車門,伸手拿出一束鮮花來,朝上走去。

楊羽樺回頭看去,他看見一個粉妝旗袍女郎嫻雅的笑容。也就是他在明堂辦公室看見的秘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