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段悲痛欲絕的大地震記憶(2 / 3)

那位解放軍少校紅著眼睛,朝戰士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現場。我看到官兵們都在擦眼淚。

那一刻,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臉上也早已淌滿了淚水……我想上前安慰一下那個女醫生,可我沒有。我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這樣做。人們默默地站在那個女醫生的背後,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在為死去的丈夫擦洗、整理。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會忍不住哭出聲的。

我走了。但就在我走出不到十來米的時候,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聲,震碎了我的心——我轉過身去,看到那個女醫生已經伏在丈夫那具僵硬的死屍上麵號哭起來,那哭聲是那麼的大,那麼駭人,令人心碎。

在離開那個小鎮向另一處災區行進的路上,我發現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在自己倒塌的房前點著蠟燭和各種冥幣,顯然他們是在祭奠。

我突然明白了:這是災後的“頭七”。中國百姓中有這樣的傳統習俗:逝者走後的第七天,活著的親人要為他們舉行第一個祭祀。

於是我似乎也明白了那位女醫生為什麼哭得那麼撕心裂肺。我想可能是她與丈夫的最後見麵竟然會是在逝者已經離開她的第七天。對女醫生來說,麵對殘酷的現實,怎能不悲痛欲絕、哭聲震天呢!鄉親們告訴我,這位女醫生在另外一個鎮上參與了搶救30多名生還者的戰鬥,而她卻沒有時間去救自己的丈夫。

這樣的英雄故事在災區我聽說了很多,卻第一次親眼看到一位女英雄麵對自己逝去的親人的這份悲慟之情……

七七忌日很巧。我第二次赴災區采訪的時間已經距大震49天了。七七四十九天,是中國人紀念逝者的又一個重要日子。

這一天,我在德陽的什邡采訪。那個礦區在大震時所經曆的災難是毀滅性的。許多山體崩裂後不僅將整座礦山掩埋在百米的廢墟之下,而且沿途不少建橋修路的民工在施工時被掩埋在泥石流中。由於前一時期搶救太緊張,他們的遺骸仍在原地沒有處理。而根據當地搶險指揮部的意見,一般埋得特別深的遇難者不再進行挖掘處理,而是就地現場處置。北川縣城和不少地方就采取了這樣的做法。但也允許個別地方的百姓在有條件的情景下,對被埋者進行重新挖掘後再處置。

那天采訪歸途上,我遇上了這樣的事。

這是一處完全倒塌的山體。據說當時在這裏施工的有12個民工,他們都是距礦區不遠的附近村民。大震時他們都在為礦上築路建橋忙碌著。大震發生時,他們便毫無例外地全被埋在石頭裏麵。

大型機械設備沒有顧及這個偏僻的山區,一直都在最關鍵和更大傷亡的地方進行著緊張的搶救與清理。

40多天後,村民們向上級申請獲得了用幾台大型機械幫助挖掘清理的機會。於是就在“七七”這個忌日,全村人都來到了這片坍塌的山體前麵,準備進行一次徹底的清理廢墟和挖掘遇難者的工作。

現場很沉悶,隻有機械的轟鳴聲。令人感到窒息的是放在一旁的12口木製棺材——它們準備裝殮12名被埋者,並將其骸骨運回村裏……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埋在荒山野地裏。得把他們弄回去,好好安置。”一位幹部模樣的人對我說。

“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屍體會是什麼樣呢?”我有些擔心,小聲說道。

“防疫隊員馬上到了,估計還能處理。要不村民不幹,他們不願讓自己的親人就這樣埋在石頭裏麵沒人處理。”幹部模樣的人有些無奈。

百姓的心情可以理解。

“來了!解放軍防疫隊來了。”正說著,我們看到一輛卡車駛過來,隨即從車上跳下4位穿著防護服的防化部隊戰士,他們是來幫助處理屍體的。

挖掘正在緊張地進行。第一具屍體很快挖掘出來,許多村民往前擁,但又很快退了回來……

“頭都沒了。”有人悄聲這樣說。聽到這話後,許多人膽怯地縮到一邊。

隻有防化兵從容地上前對屍體進行噴灑藥水。隨後他們借助挖掘機的翻鬥,輕輕將遺骸裝進屍袋。因為斷頭缺臂,裝的過程很費勁。待裝入屍袋後,遇難者的遺骸便被移至棺材的旁邊。有幹部模樣的人在喊:“你們過來認一認!”於是那些遇難者家屬便一個個上前辨認。

“是他。是娃兒他爸。”一位婦女哭開了。她很快被另外的幾名村民拉到一邊。那具屍體也被幾位青壯年移入棺材內,並且有人在棺材上麵寫著死者的名字……

整個過程基本都是這樣的程序。我發現,挖掘過程和在辨認死者時,多數遇難者家屬已經不是那麼悲痛欲絕,也許他們在過去的幾十天裏流了太多的眼淚,也許他們早已知道這樣的結局。

“埋在石頭底下能有活路嗎?不可能的。”一位老漢抽著悶煙,蹲在一旁嘀咕著。我問他有自己的親人在裏麵嗎?他說:“兩個娃兒都在裏麵,一個28歲,一個剛20歲……”老漢說這話時,眼眶裏立即湧出淚水。“我不敢讓娃的娘過來,她看了非死過去。老天作孽啊!”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語言去安撫這位失去兩個兒子的老人,更無法想象還在家裏等待兒子歸途的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