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可有可無的,”他認認真真地說,農夫們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覺得有些委屈,這些人老是笑他。名字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嘛,他想。
但他覺得這些人很可愛。
“那你叫什麼名字?”一個農夫問他。
“我?我叫獨孤樵。”他說。
他突然為自己也有個名字感到高興。
這時候那個問他話的農夫突然說,“喲,時候不早了,大夥兒快幹活吧。獨孤小兄弟,咱們今天得把這些活幹完,你忙去吧。”
“我忙?”獨孤樵說,“我不忙呀?”
“但我們得開始幹活了。”又轉向別的人,“大家夥幹活吧。”
農夫們開始分散幹活去了。
獨孤樵看他們隻是把混長在稻子裏的雜草撥出來,就走到問他話的那個農夫身邊,說:“這就是幹活嗎?”
“嗯。”農夫說。
“那我也會,”獨孤樵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幹活嗎?”
農夫抬起頭看了看,見獨孤樵一副生怕被拒絕的神色,就說:“好,你幹吧,等收工後我和田二管家說說,讓他在半天的工錢給你。”
“工錢?什麼是工錢?”獨孤樵不解地問。
“什麼叫工錢?嗯”那農夫發現這個問題他也說不清楚,就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咱們幹活吧。”
一會兒之後,所有農夫就都不約而同地直起腰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獨孤樵了。
這哪兒是幹活,簡直就是玩耍。隻見他兩隻手隨便亂抓,眼睛看也不看。幾乎腳不沾地的在田裏飛跑,隻一會兒,整塊田便都讓他跑遍了,田埂上整齊地堆著一堆一堆雜草、稗子!
他來到問他話的那農夫身邊,說:“活幹完了。”
他一臉的稚氣,那神情就好象是剛則幹了一樁很有趣兒的遊戲似的。
“你,你?!”那農夫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幹活,”獨孤樵快樂地說,突然發現大家都看著他,便不解地說,“我幹得不對嗎?”
“唔,”那農夫支支唔唔了一陣,然後看看其他人,然後說,“今天的活兒幹完了,大家回去吧。獨孤小兄弟,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哎。”獨孤樵高興地說,他發現自己很願意和這些人在一起。
一夥人悄無聲息地走著。
獨孤樵發現大家都不說話,甚覺奇怪,就問那農夫:
“咱們是去領工錢嗎?”
“唔,”那農夫說。
“工錢是什麼?”他又問。
那農夫沒回話,隻是悶頭走路。
獨孤樵覺得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是一個大約有百來戶人家的村落。
一切都讓獨孤樵覺得新奇。村路上有牛,有羊,有狗,有雞,正悠閑自得地覓食,他們一行人走過時,它們也不驚惶逃竄。小幢小幢的房子頂上有炊煙冒出。一些小孩子從房子裏跑出來拉著他們隊伍中一兩個人的手,嘰嘰喳喳地笑鬧,並且用奇怪的目光注視獨孤樵。
獨孤樵朝孩子們笑。他的笑純潔無瑕。
便有孩子也來拉他的手,但立即又被大人叫了回去。
於是孩子們使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他還是對他們微笑。
他們走到一幢巨大的房子前。
確實,這房子的巨大讓獨孤樵覺得不解:人幹嘛要住那樣大的房子呢?
房子是用石頭和紅磚蓋起來的,房頂上的瓦片還鋥亮如金。朱紅大門前臥著一對石獅子。石獅子下有幾級石梯。
石梯下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後有個大約六十來歲的老人在為一些顯然也是農夫的人分發一小塊一小塊銀白色的東西。
獨孤樵想那一定是工錢,
但他不知道那工錢到底拿來做什麼。
見他們走過來,那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抬起頭來說:“玉柱,你們的活幹完了嗎?”
“回田二管家,活都幹完了。”先前問獨孤樵話的那農夫低首回答。
“好,都過來領工錢吧。”他們便走過去。
獨孤樵非常好奇,他想知道那個叫田二管家的人分發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玉柱卻搶先走到田二管家前,附在他耳旁輕聲地不知說些什麼,邊說還邊用眼瞟獨孤樵。
田二管家也麵露詫異,不時看獨孤樵一眼。
獨孤樵覺得有些不安。
這時田二管家站起來,叫身邊一個年輕人代他分發工錢,然後走到獨孤樵身邊,說:“獨孤小兄弟,你隨我入內”。
“幹什麼?”獨孤樵說。
田二管家看了看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說:“我有話問你。”
“好吧。”獨孤樵說。
“請。”田二管家一拱手說。
獨孤樵不知該怎樣回答,便舉步率先而入。
他們走進一個大廳,田二管家讓獨孤樵坐下。
一個使女過來,盈盈道:“二管家有何吩咐?”
田二管家道:“奉茶。”
使女道:“是。”
少頃使女端上茶來。放在獨孤樵麵前,道:“公子請用茶。”
“噢,噢。”獨孤樵說。
使女出去之後,獨孤樵端著茶杯,不知如何是好。
田二管家詫異地望著他,說:“公子請喝茶。”
“喝嗎?”獨孤樵說。望著田二管家。
田二管家適才聽了玉柱所說獨孤樵在田裏的行動,不知此時對方是無知還是故意玩弄他。田二管家細細打量,發現他不是故意作弄的樣子,因此道:“請喝。”
獨孤樵於是一口就將那杯茶喝幹,然後順手將杯子丟在地上。
“砰”的一聲,杯子摔得粉碎!
獨孤樵卻依舊象什麼也沒發生,隻好奇地打量大廳四周。
田二管家驟然變色,冷冷道,“獨孤少爺此行有何貴幹,可以說了。”
“貴幹?”獨孤樵轉過頭來,見對方臉色難看,因而略顯不安,連忙說:“不,沒有,沒有貴幹。”
這分明是成心捉弄。田二管家想,因此臉色更加難看,沉聲說:“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公子爺如果覺得在下不夠分量,在下可請連大總管出來與你說話。”
“連大總管?”獨孤樵詫異地說,“你不是這兒的家人嗎?”
田二管家“哼”了一聲。
但獨孤樵並沒注意到田二管家的表情。他此時渾身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殺氣籠罩著。這種突然感覺到的殺氣使他覺得不安。他閉上眼睛,腦海裏突然感到在大廳的左上角上多了一個帶著很重殺氣的人。
“你在那兒幹什麼?”獨孤樵閉著眼睛,輕輕地說。
“你說什麼?”田二管家道。
“我知道你在大廳的左上角。你大概是想殺什麼人吧?”獨孤樵依舊是閉著眼睛,喃喃地說。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藏在大廳左角橫梁上的那個黑衣蒙麵人卻覺得好像有數十口銅鍾在他耳畔同時轟響,那聲音弄得他痛苦不堪,幾欲滾落下來。
直到田二管家的聲音傳來,黑衣蒙麵人才覺耳畔轟鳴業已消失。
“朋友,下來吧!”剛才田二管家昕清獨孤樵所說的話,往左上角一瞟,才發現那兒真藏有一個人。於是大喝了一聲,順手將右手玩弄著的茶杯蓋往梁上打去。
“田老兒,要暗算大爺,你還差的遠。”
伴隨著這聲音,一柄匕首叮的一聲插在田二管家麵前的桌子上。那黑衣蒙麵人卻大笑著消逝了。
獨孤樵睜開眼睛。此時籠罩著他的那陣殺氣已經消失。
他不明白為何一把帶著紙條的匕首會將田二管家嚇得大驚失色。
“喂,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獨孤樵好奇地問。
“哦,”田二管家轉過神來,見獨孤樵正巴巴地看著他,那天真未鑿的神情使田二管家實在摸不清來路,因此支唔著說,“哦,沒什麼。剛才小兄弟傳聲示警,田歸林就此謝過。”
“田歸林,”獨孤樵說,“你是田歸林嗎?”
“小兄弟聽過賤名嗎?”田二管家試探地問。
“不,沒有聽說過。”
“那小兄弟為何有此一問?”
“我是覺得怪,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有個名字。”
“好說、好說,”田歸林帶笑不笑地說。“小兄弟請稍候,待老朽去將此條傳給敝主人。”
“該去你就去嘛。”獨孤樵說。
田歸林哼了一聲,舉步而出。
獨孤樵甚感奇怪,他不明白田歸林幹嘛要哼那麼一聲,當然,如果他知道鐵算子田歸林這幾個字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如何響亮,他就不會感到奇怪了。
田歸林急匆匆地走近一朱紅小屋前,站在門口的那個精壯大漢擋住了他。
“田二管家有何急事嗎?”精壯大漢問道,
“請速將此物轉交主公,就說田歸林立等回話。”
田歸林將那紙條遞給左首那大漢,大漢急轉入內。
少頃,一個年約七旬的黃袍老者從屋內走出,說:“田兄請進來說話。”
又對身後的精壯大漢吩咐道:“速請連大總管過來說話。”
“是”!精壯大漢急奔而去。
田歸林隨黃袍老者步入小屋。
屋內僅有一chuang一桌一椅,甚為簡陋。
chuang上堆著許多經書,井然有序,桌上放著那張紙條!
黃袍老者頹然坐在椅子上。
田歸林道:“主公”
黃袍老者搖搖手,長歎一聲道:“她終於找上門來了。”
這時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青衣老者急步趕入。
“主公相召有何急事?”
聲音粗壯雄渾,一聽便知是個憨直老人。
黃袍老者沒說什麼,隻將桌上的紙條遞過來:“連兄請看。”
青袍老者接過來一看,隻見紙條上寫著:
“限爾今日三更攜那賤人之頭來見,否則柳家寨將片瓦不留也。”
未具名,隻在下端畫著一張樹葉。
“-”的一聲,青袍老者一把將那紙片撕成兩半,大聲喝道:“主公,和她拚了!別人怕她木葉盧若嫻,我連城虎卻從沒怕過她。咱們躲了她二十年,沒想她欺人太甚,倒找上門來了,我倒要瞧瞧她那一把賤骨頭能有多少斤兩!”
突然一個夜梟般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來:“連城虎,就憑這幾句話你就死定了。”
連城虎大聲道:“盧若嫻,有本事你站出來當麵說清,我雷音掌連城虎要是怕了你,也就不用再在這世上混了。”
那聲音道:“哼,要死也不忙在這一時。柳逸仙聽著,這二十年老身在江湖上四處探聽,沒想到你卻當了縮頭烏龜。限你在今夜三更前提那賤人的頭來見我,與我回木葉山去,否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