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自序:我用文字和腳印感謝大地(1 / 2)

多年的漂泊,從午夜的書桌開始

一燈如豆,將那些熟悉的地名

一遍遍地擦亮,爾後消失在秋風的夜行裏

彩色的地圖冊——夢幻和流浪的指南針

從盆地南部出發,向北

目光跳過:成都。秦嶺。西域

向南,目光跳過:雲南。貴陽。廣西

其間山河壯麗,強人橫行。

其間,我堅定的目光依然能看見:

我騎著秋風的駿馬,一路風煙

踏歌而去。我是否會路過

一個個村莊和城市?遭遇一次次

陰謀與愛情?如果說,“生活不在這兒”

那它就究竟該在哪裏?

等高線比今夜的氣溫更低。沉默的地圖冊呀

它該是一個清醒的盲者?

還是一個無法死去的老人?在今夜

我將枕著空空的行李和黃河的濤聲入睡

直到東方泛白,人群蘇醒

直到一點點翠紅的陽光,重重地敲響窗欞

被宿命的星辰照耀,經年累月地出發

從一本24開的地圖冊開始。多年來

我足不出戶,卻經曆著一場又一場浩劫和風雨

如同我們生活在自己的內心

但比一千種風暴更加平靜

上麵引述的這首詩,它的標題叫做《地圖冊》,寫於1997年11月,我的28歲生日第二天。那是一段內外孤苦卻又充滿激情的歲月。那時候,我生活在川南一座以井鹽和恐龍而聞名的城市,像一隻辛勤的螞蟻,用微薄的稿費和工廠施舍的幾文下崗津貼養家糊口。日子貧困,卻懷揣夢想。夢想之一,就是去遠方。但渴望遠方的人卻被生活的釘子牢固地釘在了盆地一角。我隻能在夜晚的孤燈下翻看一本本地圖冊,用這種地圖上的旅行來代替真實的遠走高飛。其情其景,頗有些類似過屠門而大嚼。但它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撫慰了想去遠方的饑渴,同時也讓我對遠方的想往有著更加豐滿的基礎。這正如我在更年輕時的一篇題為《想去遠方》的短文中說過的那樣:“想去遠方也許是人類特有的一種對不可知事物的渴望,是對平凡生活的改正和綴飾;想去遠方的念頭常常使我覺得,在遠方,在時間和空間的遠方,一定有著一些美好的、神秘的東西在等待著我,想去遠方的念頭便為我平淡的生活抹上了一層瑰麗夢幻。”

我已經忘記是哪位老先生曾經說過,他說人的一生應當活九十歲,前三十年讀萬卷書,中三十年行萬裏路,後三十年坐在書齋裏,潛心著述。這位忘了姓名的老先生的話,是我困居川南時支撐我的信念之一。我還年輕,我應當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機會,它必將在以後如期而來。

事實上,直到三十五歲以後,行萬裏路才成為鮮活生動的現實。數年之間,每一年都有多次長短不一的遠行。隻有當我四處奔走,人在旅途,我才明白中國的國土有多麼廣闊,而960萬平方公裏又是一個何等遼遠、何等宏大的空間。有人戲言:所謂旅行,就是從自己活膩了的地方到別人活膩了的地方去。我以為,這一戲言有著真實的哲理:一個永遠囿於小地方的人,盡管他可以從書本,從影視和網絡中了解遠方,但這種了解畢竟是膚淺的,平麵的。與真實的遠行相比,便如同造型逼真的塑料花與怒放搖動的野花擺在一起。隻有當你親身出現在那些陌生的遠方,你才可能感悟到另一種迥然不同的生存與呈現:別人活膩了的地方,別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你因為沒有見過,你因為沒有感受過,神奇與誘惑便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