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放鬆了,狂熱得忘形了,心裏有一種淨化感,胸中的塵垢積悶一洗而淨,心上的厚繭脫落,像孩子一樣赤裸了,真實了,信任自己和周圍的朋友,也非常喜歡他們和自己。今天與其說是格森一家的節日,不如說是我的節日,我的心魂的節日。
我的靈魂裏響起一種樂聲。
席間,格森作為一家之主最後向我們敬了酒。她神情虔誠而和順,一言一行都有善良的內在境界做烘托,顯出一種高貴的氣質。她的款待和奉獻是真心的,而且為對別人的款待和奉獻感到快樂。這種真情正是靈魂的生命。
她那清美、柔弱而又強大的靈魂,令人炫目,令人想親近她,敬重她。
我向格森一家,以及她的親戚、朋友、鄰居,還有老州長剛布,睿智、飄逸、隨和的陶先生回敬了酒。我沒有唱歌,我的歌聲還沒有那麼善解人意。我隻能說我的感受,我的感謝。
我想起了成吉思汗的一句話:“世界上隻有一個最好的女人,便是我的母親。”
我多想有機會把自己的家人、朋友、同事也帶到這個蒙古包裏來,讓他們感受一下怎樣做母親,怎樣做兒女,怎樣做親戚、做朋友、做鄰居。人是多麼美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多麼美好!
人類苦苦追求的文明境界,恰恰在這天山腳下、在這賽裏木湖畔的草原上讓我們體味到了……不知不覺,我們在格森家呆了四個多小時。我們當天還要翻越天山,還有近三百公裏的路程要跑,雖然舍不得離開格森的蒙古包,也不得不辭行了。喝了剛布送過來的上馬酒,不知說了多少聲“再見”,揮了多少次手,最後還得鑽進汽車。
汽車撒歡似地翻坡越嶺,許久許久,大家都不說一句話,心裏戀戀的像失落了什麼。意識還不願意從格森蒙古包裏那種良善無爭的氛圍中出來,耳邊還響著嘉甫的歌聲……
我忽然也想唱,也想喊,卻記不得曲調,隻記住後麵的三句歌詞:
到此方知滋味別粗衣淡飯是家常。
養得一生一世拙。
無冕之王
——記趙浩生
人們習慣於將這個稱號送給舞文弄墨的文人騷客,尤其願意這樣稱謂記者。我觀察了凡十年,還沒有真正碰上一個配這種稱號十分妥貼的人。或者因為缺乏“王”者氣象,或者雖具備了王者風範卻有意無意地錯過或躲開了這種“王者效應”。
最近在美國康州的紐海文市,意外地遇到了趙浩生老先生,心裏豁然一亮:他正是當代的“無冕之王”!
美國人討厭一個“老”字,不喜歡被人稱為“趙老”、“董老”、“夏老”或別的什麼老。寧願被直呼其名,或簡化為“老趙”、“老董”、“老”。好像把“老”字放在前麵比放到後麵要顯得年輕許多。趙浩生,我估算其年齡當在“七老八十”之間,按中國人的習慣實在是不敢不尊稱一個“老”字了。但老先生的記憶力之好,思維之敏捷,談吐之詼諧,令人絕倒。
他住著一1漂亮的大房子,後麵是一溜敞亮的大窗戶,和鄰居的房子中間是一片草坪,周遭有樹趙先生說:“這草坪是兩家的,但我們不在中間豎籬色,他看就都是他的,我看就都是我的。常有成群的野鹿和野雞光顧這裏,它站在我的後窗戶跟前向裏麵扒頭探腦。這裏的野物不是怕我看它們,而是它們想看看我長得什麼樣,對我進疔騷擾……”
他的談話天上地下,從古到今,東西南北中,縱橫捭闔,妙趣橫生。根據眼前一張有張學良的合影照片,浩生又談到了這位“少帥”當年的軼事。當年廣西大學校長馬君武曾寫詩嘲諷他在戰亂中太過多情:“趙四風流朱五狂,惟有胡蝶正當行。美人關前塚,七萬東師下沈陽。”
作為回應,張學良也作詩自嘲:“自古英雄皆好色,好色未必是英雄,我非英雄也好色,好色我堪稱英雄。”多麼地坦率,幾乎可以說坦率得可愛了。但也惟有張將軍才有這樣坦率的資格。據說西安事變後有人問周恩來,張學良為什麼那麼傻,非要送蔣介石回南京?周恩來感慨係之地說了一句令人深長思之的話:張將軍看京劇看得太多了!
在輕鬆的談笑中趙老先生能很快讓人喜歡上他。我一向認為,從心裏喜歡上一個老人、為其魅力所征服,比尊敬和欽佩一個老人更難。
老先生的家就是個小聯合國:他是美籍華人,夫人是本人兒子惠程耶魯太學畢業後到泰國工作,娶了個菲律賓姑娘做妻子,在泰國生了個具有中、日、菲三國血統的子。女兒惠純在紐約大學任教,用英語寫作,去年出版了長篇小說《猴王》,頗受注意……更不知未來的夫婿會選哪一個國家的人?
他介紹自己人生的多色彩和多重身分時說:“有人稱我是中國的兒子”日本的女婿,美國的公民先講他的“中國情緒”,每年至少回中屆三次,近2年來已經回去76次了在北京飯店住了12年,在王府飯店住了9年。他從中國回美國叫出國,從美國去中國叫“回國”。他這樣描述自己每月的生存狀態:“第一個星期鬧時差反應;第二個星期向夫人報賬,把在中國乘出租車的爛票子繳上去;第三個星期坐立不安;第四個星期買票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