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蘭從小就跟著母親顛沛流離忍受孤苦,14歲時在蘇州參加誌願軍,過鴨綠江抗美援朝。複員後當過小學教員,下放過農襯,參加過工人文學社……她表麵上有一種努力想會時宜卻老也不合時宜的雍容和孤獨,離群索居,謹慎少言。但骨子裏又流淌著中國荃人和清廷遺老孤忠的血,老是抑製不住想寫點什麼的渴望。在北京、天津的幾次工人文學討論會上,我都見到柯蘭坐在工人作者中間,沉靜命妾分,卻是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啟來她調進《天津文學》雜誌社當編輯,我碰巧也當過幾年這個雜誌的主編,就一直等著柯蘭向我請創作假——我以為她應該放下一切,到曲阜去。孔府的命運和過去曆代王朝的國運緊緊扣在一起,那裏有許多值得寫的東西。而那些東西隻能她寫,別人是寫不了的。可悟,未等到她請創作假,她便被調到河西區當副區長了。許多人向她說賀,我卻深深地為她惋惜,我老以為她命中注定是為孔府而生,為文所生,食場不適合她。後來卻發現,她當副區長當得很到位,優睢而從容。到屆後又連選連任,直至退休。這給我一個提示,大家閨秀未必就不能當官,“聖府”和柯家的後人,為官應該是駕輕就熟的老本行。
但她終於還是為孔府寫出了這本書,孔德懋有女柯蘭應該感到欣慰了。當官似乎並不是她這種人的正業,她的祖父曾留下兩句詩:“不信書生能誤國,功名造次誤書生。”當年孔老夫子聽門人們談誌願,這個說要治理國家,那個說要努力學習,夫子問曾皙,“爾何如?”曾皙不好意思說,因為他的誌願不是做官,巍立於朝堂宗廟之間。孔子鼓勵他,沒有關係,我就是要聽聽各人的誌願而已。曾皙才說,他的誌願就是在暮春三月,穿上新衣服,陪同五六個大人,帶上六七個孩子,到沂水河遊泳,再到附近的樹林裏吹風乘涼,然後唱著歌回來。夫子喟然歎曰,我也要陪你去。或者說,我讚成你的想法。
在孔子的後人中,也時常會有人冒出遁世的思想。柯蘭的外祖父、76代衍聖公孔令貽,一生平穩,安享榮華,以他的尊貴卻創作了《知足歌》、《忍訟歌》、《萬空歌》等,在民間流傳。其中有句:南來北往走西東,看得人生總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房也空,屋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官也空,職也空,數盡孽隨恨無窮。車也空,馬也空,物存人去影無蹤。世上萬般快意事,時移興過總是空。
60多年前,孔德懋嫁到北京柯府的時候,少年孔德成送給二姐一首詩:“黃昏北望路漫漫,骨肉相離淚不幹,千裏雲山煙霧,搔首獨聽雁聲寒。”在一個極其喜慶的日子裏發出了這樣的悲聲,其實是預示了孔府及其“最後一代”的命運。
讀罷柯蘭的新著,不能不為聖人之後的命運和“聖府”的命運感慨不已。她能寫出這一切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氣。誰能想得到孔府到了“最後一代”,竟把這個責任壓到她的肩上。幸好她不愧是聖人之後,頗得先祖遺韻。此書的出版,也是她對“聖府”、海內外眾多孔門後人以及天下關心孔府的人,一個很好的交代。
秦征素描
馬來西亞華文作家協會戴小華會長,來大陸訪問結束後,經北京機場回大馬。就在等候辦理登機手續的時候從雜誌上看到一篇我的散文《精衛的震憾》,竟像我一樣也被精衛所“震憾”,隨即改簽機票,登車到天津火車站仔細欣賞了天津站大廳的近600平方米的穹頂油畫《精衛填海》。然卮找到我,興致很高地打聽賦予了此畫靈魂的主要創作者秦征的情況。我告訴她,此公是位傳奇人物,13歲參軍,14歲成名,一生經曆豐富,波瀾壯闊,當然也是中國油畫界的重量級老畫家他1957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馬克西莫夫油畫班,其畢業作《家》引起畫壇轟動,被選送到莫斯科參加世界青年美術作品展,一時好評如潮。創作的突出反招來厄運,隨之被打成“右派分子”。“改造”了20年之後重登畫壇,曾出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常務書記,現任夭津美術家協會主席、天津美術學院教授。秦公的故事很多,眼下正值反法西斯勝利60周年,不如就講兩個他過去的小故事。
“唱畫”
1937年7月秦征考取了河北保定育德中學,興高采烈地回到家,喘息未定,驟然晴空霹靂,傳來日寇進攻盧溝橋的隆隆炮聲。13歲的少年激憤難耐,和幾個同學一商量便投奔了抗日部隊。
秦征成了一名“小八路”,卻頓時覺得自己長大了。但,參軍後並未立即趕上戰鬥,不能真刀真槍地跟日本鬼子幹一仗,心裏有股火憋悶得難受,似要爆炸開來。他靈機一動便找到白灰、鍋煙、紅土,外加一罐坑水,當即在大街的土牆上用刷子和布團繪製了一幅壁畫:《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不料此畫竟成了軍民高漲的抗日情緒的燃點,人們在畫前宣誓,部隊在畫前出發……就是這幅畫,徹底改變了秦征的人生軌跡。自那以後,部隊每到新的駐地,凡寫標語、繪壁畫、製作宣傳材料之類的任務總是指滬他去完成。
、他也總能多婆多彩、花樣翻新地完成住務,這無疑極大地激發了他潛質裏的繪畫天賦,遂和繪畫結下不解之緣。他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學習和摸索的狀態中,向戰爭學習,向生活學習,向環境學習,向一切所能遇到的能者學習,其中有民間藝人也有繪畫專家。學以致用,舉一反三,戰爭逼著他早熟早悟,大省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