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的手當時不是指向了網球場麼?網球場就是勤工儉學的46號區,為什麼她沒有指向距離那裏很近的42號區呢?那是因為,人在臨死的那一霎那,頭腦中隻會反應出第一條件反射的東西,那就是普通化學老師讓我們填鴨式記憶的元素周期表,而不是經過轉換的42號密碼。
到了林樂軒,他是裴敬的主治醫生,他曾為我們一家人抽血化驗,那麼DNA的結果一定證明了我們全家的親子關係。他知道一切,包括裴敬對於我的感情,所以那一天他說,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嗎?他說的那個人,不是陳湘寧,而是我。記得我第一次看班級花名冊的時候,小竹還提起那個名單是按照生日來排列的,我和裴敬在中間靠上的位置,而陳湘寧是倒數第二個名字,也就是說,她的年紀比我們小,所以就算他們有血緣關係,也應該是裴敬的妹妹而不是姐姐。裴敬激烈的反對也不是因為和陳湘寧的感情不好,而是他明白,如果隻有我姐一個人的配型能夠成功,也許還可以算作意外,但如果我的骨髓也同時配型成功了,那麼就決不可能再說是什麼巧合了。
林樂軒明白這一切,他問我,如果可以救裴敬,我是否願意失去一切,我答應了,所以他找來了私家偵探,拍下一切並公布於眾,以為這樣就可以逼裴敬離開我,承認我們的關係,從而重新接受骨髓移植。但是他沒有想到,裴敬沒有那麼做,他寧願讓自己變成陳啟榮的兒子。
林樂軒訂婚的時候,是裴敬去遊說,說請我們燒烤。
這裏,我要舉個例子給你。如果我們看到一個地方擺滿了自行車,而前麵豎著一塊牌子寫著禁止停車,那麼我們多半會認為在這裏停車的人很不道德;但是當我們反過來看問題,如果是這個地方有很多人停車,那麼會不會管理員認為會阻礙交通,才拿出了那個牌子豎在那裏呢?
所以,思維定勢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當時我曾問你,為什麼吃燒烤那麼上火的東西,林樂軒還要請我們喝上火的湯。
所以我們曾認為,湯也許不是林樂軒煲的。
而事實上,除了常識豐富的醫生和酷愛下廚的女生,可能並不會有更多的人去注意這種細節。
所以我們都錯了,除了裴敬,沒有人說過,那天我們要吃燒烤。更何況,林樂軒那麼有潔癖的人,這種決定本來就叫人意外。
林樂軒確實請了半天假,也說了三點鍾等我們,但是他沒有說,他等的人是誰。也許他以為隻有我們兩個人,是要開誠布公的討論裴敬的病情。而燒烤的好處在於,所有食材和器具都是裴敬訂的,帶著那些東西和人一起去拜訪,就算林樂軒沒死,事情也不會演變得很不可理喻,東西也還是足夠吃,最多會在事後被林樂軒問起,而不會引起更多人的懷疑。
至於說到咖喱牛肉,一般指的都是一道菜,很少有人會煮這種湯吧,說不定那天林樂軒隻是煮了一點準備做咖喱飯,而裴敬看出分量上明顯的差異,所以才加滿了水,讓它看起來不會成為那麼顯眼的疑點,也方便燒開的時候更容易溢出水來熄滅爐子上的火。
而裴敬之所以要帶上另外的人去林樂軒家,目的就在於,幫他製造不在場證明。雖然這個證人本來應該是我,但是一直以來無論何時何地都在保護我的他,又怎麼會允許我在那裏受傷呢?
他借口去接鍾琦和宋嘉銘,也是為了讓我遠離現場,其實先繞道去林樂軒家,讓他吃下安眠藥休息,自己把現場布置好,回到學校去接人,然後回到林樂軒家引爆現場。
證據就是,鍾琦和宋嘉銘的臉上和手上都有傷,而裴敬不同,他隻有手上有傷。
也許你可以明白,比如走在水邊,如果毫不知情的情況,那麼有水花濺過來,一定會濺得滿身都是,反過來,當你知道下一秒會有水花,那麼即使你再表現得若無其事,還是會在水花濺過來的一瞬間護住自己的頭,這是人類保護自己的潛意識。
爆炸的好處還在於,會引起火災,因為這是林樂軒以為我們那天要談的主題,那麼關於裴敬的一切檔案都會被他帶回家,也會在那場火災裏被全部燒毀,也就損毀了所有可以證明我和裴敬孿生姐弟的事實。
但是事情總會出現意外,那個意外就是,林樂軒所雇用的私家偵探,就是靳重陽。他拍下了陳萍死亡那天裴敬曾出現在天台的證據。照片中的背景是一片漆黑,而天台對麵的實驗樓頂樓通宵自習室隻有周六才會停用,陳萍死亡的那一天剛好就是周日的淩晨。雖然什麼都看不清,裴敬手中的煙還是照出了一點火光,我看到了他右手腕上的紅線,讓我確定了那是同一天。因為那條紅線,就是那一天我們一起去廟裏求來的。而陳萍死後天台就被封鎖了,沒人可以再上去了。
我在裴敬的房間找到了一張相同的照片,很明顯是什麼人寄給他的。
而有可能知道這張照片存在的人,隻有兩個,林樂軒和靳重陽。
林樂軒死後,他的遺物理所當然會由沈雪旎接收,也許在整理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張照片,還記得宋嘉銘出事的那一天沈雪旎也去過學校,那張照片一定是她交給裴敬的,也許是為了觀察一下他的反應,好證明自己的懷疑,但是她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就是這張照片加速了宋嘉銘的死亡。
所以沈冰旖出事的那天,沈雪旎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那不是悲傷,而是憐憫,她在可憐我這個自以為是而實際上卻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傻瓜。
我想靳重陽並沒有目睹陳萍死亡的那一幕,不然的話早就拍下照片交給警方了。但是憑他的推理能力,也許早就已經有所懷疑,而你,柯宇鴻,作為他最好的朋友,理所當然的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他的懷疑。你是一個凡事講求證據的人,所以你一定不會相信八年來一直感情用事的靳重陽的一麵之詞,但同樣你的謹慎也決定了你會對我隱瞞靳重陽的行蹤,因為你知道,在這個世上,我唯一不設防的人,就是裴敬。告訴了我,也就等於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