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3)

一場毛茸茸的雪,使夜色變得透明而稀薄,行走在街道中的馬兒,聲音會隱藏於雪中。淨心庵的牆外,馬蹄的印跡已經被一條沒有雪的小路所淹沒。那個落雪的夜晚,張武厲的夢遊會有太多的焦躁和不安發生,牆頭裏邊寂靜無聲。庵門遲遲不能打開,多少次他已經掏出了手槍,可是想起了一句話“不許在這裏撒野”。一個女孩子的話會使他變得安靜下來,再安靜下來,仿佛他自己成了淨心庵裏的一員。當馬兒開始為毫無意義的踱步而直想大聲嘶鳴時,張武厲隻好選擇了放棄。馬兒在夜晚的城市裏撒歡地奔跑,馬蹄聲因為雪的緣故並不清脆,有些悶,沒有多大的回音。鬱鬱寡歡的張武厲看到了一個奔跑的人,就像是他在城外夢遊中的一個獵物,眼中的獵物奔跑的速度並不快,在雪地裏很清晰,影子是陰黑色的。焦躁立即得到了釋放,他的雙腿夾緊了馬肚子,馬兒快速地向人影靠近。手伸向腰間,掏槍,舉槍,連貫的動作一氣嗬成,隻是懷裏少了一個人,感到空落落的。深夜的城市變得似乎小了許多,轉眼間,人影就接近了,從奔跑的馬上看那個同樣在奔跑的人影,人影似乎變得比較緩慢。人影晃動著,並不劇烈,和黑暗中的一隻兔子沒有什麼區別。一絲夢遊中的興奮從身體上傳達到他的手指上,槍聲響了。不是一聲,而是連續的五聲。槍聲劃破了A城的夜空。仿佛比城外的回音時間更長。被打中的人影與城外的獵物略有不同,沒有立即倒地,而是繼續向前邁了幾步,晃了幾晃才栽倒在地上。遠遠地看去,被打倒的獵物一動也不動,就是一個小小的黑影。歡快的馬兒隨即就來到了麵前,馬兒低下頭,用它的鼻子嗅了嗅倒在那兒的人影,馬兒呼出的氣把張武厲的視線擋住了,一個女的。像是城外的夢遊一樣,他隻是匆匆地看了看被打倒的獵物,便策馬而去。在空寂而寒冷的街道上,那團黑暗漸漸地不再動彈。

那天晚上,在淨心庵裏忍受著惡心的煎熬,張如煙聽到了那幾聲槍響。惡心和伴隨而來的嘔吐,使聲音躲進了黑暗之中。第二天,張如煙也趕到了馬市廣場,她看到了懸掛在那裏的那個女人。她端詳著懸掛著的女人,女人的臉低垂著,像是在盯著她。女人的眼睛是睜開的,女人牢牢地看著她,目光隨著她身體的移動而轉動。她怎麼躲也躲不開。即使她匆匆地逃離了馬市廣場,女人的目光仍然跟隨著她,從廣場到淨心庵。她突然好像聽到了一絲的哭聲。那哭聲像是從悠遠的地方緩緩飄來,喚起了她久違的一些記憶。

19.謝幕

我母親也目睹了馬市廣場上薑小紅的慘狀。

她的心情很壓抑,便約丁昭珂一起出來走走。兩個心有默契的女人,時常會聚在一起。有關張武備的幾乎所有的傳說和故事,都是她從丁昭珂那裏得到的。她說:“你比我更了解我的那位堂兄。在我看來,他更像是平原上的一陣風,飄忽不定。”

“那是因為他值得去了解。”丁昭珂的目光仿佛能透過時空看到平原中策馬奔馳的那個人。

我母親,早已察覺了好友的心思,她說:“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丁昭珂沒有害羞,她迎接著母親的目光:“是的。我已經無法自拔了。”

我的母親,當聽到這個確切地回答後,重重地歎了口氣。不知道她是為他們不可知的前途擔憂,還是聯想到了自己。

此時,薑小紅死去的樣子還在母親的頭腦中徘徊。她問:“這個女人和我的表哥什麼關係?”

丁昭珂,略微猶豫了一下說:“她是為武備而死的。”

說完她失聲痛哭,她突然間想到了旗袍,想到了薑小紅那件紫色的旗袍,那件根本不適合穿在她身上的旗袍。她不知道,那件不合身的旗袍,此刻待在哪個角落裏。她特意讓我母親陪著她去了一趟綢緞莊,一邊走,她一邊給我母親講述薑小紅的旗袍的故事。

“這個女人,真令人悲傷。”我母親說。

在那裏她左挑右選,母親問她:“你要做什麼?”丁昭珂說:“薑小紅的嫁衣。”最後她挑選的是一件大紅色的鮮豔欲滴的旗袍,上麵繡著大朵的玫瑰花,她設想著那跳躍的顏色穿在薑小紅身上的情景,然後說:“是的,她可以出嫁了。”那件旗袍,雖然最終沒能穿在薑小紅的身上,但是在半年之後,當薑小紅的屍首重見天日之時,丁昭珂還是把這件紅紅火火的旗袍和她合葬在了一起,她希望薑小紅會喜歡它,會在天堂裏穿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