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現是我母校的恥辱,是中國生育史上的奇跡。
作為一個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人,沒有從事自己的老本行,卻當了一名記者,而且同行們抬舉說我業務不錯,這讓多年來母校計算機專業都難以招生,因為大家覺得像我這樣是被逼上了絕路,讓孩子讀學校這個專業準要吃虧;我出生的時候父親七十二歲,母親六十八歲,按照醫學上來說,他們都已經錯過了人類生育的年齡,可是我就在這個時候出生了,因此連我自己也懷疑自己是父母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或者就是個外星人。但從我走過的二十八年來看,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進入報社後四年,因為我有詩人的情感、計算機專業縝密的邏輯思維,正是基於我寫稿的嚴謹,2009年夏天,我被報社派去采訪關於紀念解放貴州六十年的特別報道。這個報道由我采訪有兩個原因:一是放心我寫稿,不用擔心出錯,大不了讓我發表一些“大海啊!你他媽的全是水啊”這樣的感歎,無傷大雅;二是這個采訪的稿費極低,其他記者都不願去。
我采訪的對象是老紅軍王光明,可見到老人才發現他並不是人如其名,他永遠沒有名字這樣響亮,因為他是個瞎子。老人在介紹自己的名字時,故意將“王”說成“望”,並在我的手心兒寫下“望”字,然後得意地笑了。把王光明說成“望光明”,這並不是有多少含金量的智慧,但是他得意地笑了,很開心。他為什麼不把自己調侃成“亡光明”,大抵他心中對自己的眼睛充滿了希望。
老人參加過解放貴州的戰爭,當時解放軍在貴州剿匪異常艱難,在那裏很多戰士都死了。接近尾聲,我出於職業敏感問老人的眼睛怎麼瞎的,是不是在戰爭中打瞎的。這時老人的聲音一下子顫抖起來。他說他的眼睛不是打仗弄瞎的,而是遇到一個人後,他的眼睛就瞎了。接著,老人說起了那段奇特的經曆。
當時他和部隊行進到黔西北水打溝和七星關附近時,被這裏的土匪重創,一些重要的軍隊領導人如夏曦也在這裏犧牲了。王光明在剿匪過程中受傷後,由於部隊行軍很急,所以將他留在了當地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姓牛,一家三口,男主人叫牛倌倌,女主人叫秦妮兒,此外還有一個老人叫秦腔,是個瞎子。
牛倌倌這個人看上去四十多歲,一臉富態,一點兒不像普通農民,而像一個隱藏的富貴之人。
“這家人對我很好,但他們說話的方式很奇怪,秦腔和女人對這名男子都恭恭敬敬,而且有一次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當著我的麵都叫他牛老爺,一次秦妮兒竟然叫這個男主人麥旺。我當時起了疑心,但我想可能是當地有找幹爹重新請人取名的習俗,因此不好過問。幾天後,我的傷稍微好些了,準備出去走走,可是就在我走到這戶人家門前的河邊時,看到這戶人家的主人牛倌倌,正在河裏洗澡。他赤裸著上身,後背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文身。以革命人的經驗看,我認為此人是個敵特。可是,我剛轉身要走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片亮光,光芒雪亮照得我睜不開眼,暈了過去。等我醒來時,已經被同誌送到醫院,我的眼睛就這樣瞎了。醫生說我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割瞎了雙眼。後來我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我們的連長,但是連長並不相信,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誰能夠一刀把人的雙眼割瞎的,而奇怪的是他派人去我出事的地點找那戶人家時,發現那裏根本沒有這樣一戶人家,那裏壓根兒就沒有麥、秦這兩個姓。後來我才知道在當地民間有個傳言,說能用這種方法傷人的是麥旺,是個匪頭,他會法術,能瞬間將人殺死。”
老人家講得很真誠,他說後來他一直在尋找這個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前些年他在貴陽的甘蔭塘附近遇到一個人,這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蒼老了,但是他聽得出是那個叫牛倌倌或者叫麥旺的人,可惜的是他瞎了眼睛,根本無法追上對方。
老人講的未必是編造的故事,但是它卻過於傳奇,與我們報道的主題格格不入。我向我們記者部的主任彙報這件事。主任說,你就當在小說上看到這個情節,忘掉它吧。在報社快節奏的工作下,我過了兩天也就忘卻了這件事,而且比小說中的故事情節忘得還快。
就在做完采訪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二姐的電話,說二姐夫被車撞了,住進了骨科醫院。我立即趕了過去,好在二姐夫的傷並不嚴重,隻是韌帶受了傷。由於車主負全責,有人負責衣食住行,二姐夫就安心在醫院裏住下了。住院的第二天,二姐的公司裏出事,她得趕回上海處理,於是照顧二姐夫的任務交給了我。幸虧記者這個職業時間相對寬鬆,我一有空就到醫院看望二姐夫。
在此過程中,我認識了他鄰床的一位老人,老人已經住進來二十多天,他主要是哮喘,咳嗽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縮成一團,不咳嗽的時候也還神采奕奕。據老人的兒女介紹,這位老人已經一百零七歲,但看上去和九十歲的人相差不大。可是當他們繼續介紹老人的名字時,我愣住了,他竟然就叫麥旺。
我問他們家是不是住在甘蔭塘,老人就笑了,問我怎麼知道他住的地方。我就掐頭去尾地講了王光明的故事,老人哈哈大笑,他說:“我就是麥旺!”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第二天,我剛踏進報社會議室,二姐夫就打來電話,說他鄰床的麥旺老人要見我。我忙完報社的事,就趕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