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弘阿黎是彝人,比麥旺大三歲。她是麥旺家的侍女,主要就侍候麥旺的母親,據說因為麥旺的母親也是彝人。麥旺聽下人說過好幾次,都說母親是彝族人,她的彝族名字叫仰麗阿莎。而奶奶告訴麥旺,他母親是漢人,名字叫宋曉芳。不是什麼仰麗阿莎。對於這,麥旺並不深究,因為他知道深究下去並沒有太多的意義,最後還可能遭來父親的一頓辱罵。
麥家四樓的人員最為簡單,就是負責給麥旺一家做飯的柳媽,以及兩個供麥旺的奶奶和他父母使喚的丫環。但是即便是這樣簡單的環境,也仍然少不了流言蜚語。
麥旺就多次聽柳媽和別人說魯弘阿黎是母親在娘家帶來的私生女,是麥旺同母異父的姐姐,但這傳聞和母親是彝人一樣,是麥家最大的忌諱,是麥家一塊希望讓人淡忘的傷疤。而揭這塊傷疤的人都沒有好處,因此大家隻能在私底下作為秘密的飯後談資。
麥旺站在窗口,如同打量一件藝術品一樣,欣賞著魯弘阿黎扔鞋後既生氣又無奈的尷尬表情,她這副模樣讓麥旺找到了做主人的快感。
突然,不知道怎麼想的,麥旺從門後麵拿下槍,對準魯弘阿黎喊道:“快洗吧!再偷懶,我就一槍崩了你。”
這一舉動讓魯弘阿黎如一隻受驚的兔子,“嗖”地一下躲到石塊後麵去了。魯弘阿黎怕槍,尤其怕別人拿槍指著她,前不久水打溝的小杜江就被別人開玩笑拿槍指著,結果槍走火,將他打成稀巴爛。因此,魯弘阿黎對槍充滿畏懼。
她這一躲,麥旺頓時看不見她,這反而讓麥旺的內心頓時空洞起來,他還想找個什麼樂子來捉弄一下魯弘阿黎時,頭就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正欲回頭開罵,就看見他的母親宋曉芳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裏。宋曉芳手中正納著的鞋底還有些抖動,看得出,她用鞋底敲麥旺的頭。
麥旺深深吸了口氣,將槍掛在門後的釘子上,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開始拉著母親撒嬌。
通常情況下,宋曉芳看到麥旺和女孩子玩點什麼,就相當生氣。每次她都會對麥旺重複那句:“和你爹一樣,拈花惹草。”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平淡,沒有人知道她是憎惡,還是對兒子有這樣的行為而洋洋得意。
但是這次她沒有。她鄭重其事地對麥旺說:“來堂屋,你爹有事和你商量。”
麥家能商量事的人多著呢,何必要找他。麥旺嘀咕著,就被母親老鷹捉小雞般揪進堂屋。
堂屋正中,麥老太坐在右邊的太師椅上,小口小口地呷著茶盞中的茶。見麥旺進來,她緊繃的臉綻成一朵雛菊。
麥旺的父親麥常順還沒到,於是奶奶繼續喝茶,她喜歡把茶在口中打幾個轉後才咽下去。腮幫一鼓一鼓的,這與她平時一副嚴肅的樣子很不相稱,甚至顯得有些滑稽。茶水不知這樣在她口中被蹂躪了多少次後,直到奶奶厭煩了這個動作,隨後窸窸窣窣地漱口,並端了茶杯走到堂屋大門邊的花台前,惡狠狠地一口噴到花池裏。吐完茶水後,她似乎完成一個重大的任務,深深呼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在麥老太旁邊,宋曉芳坐著一語不發,仿佛她的任務就是把麥旺揪到堂屋,因此她不看兒子一眼,仿佛這裏的所有事情都與她無關,或許是她納鞋底太過於專心的緣故。直到她聽見麥老太挪動椅子的聲音,才緩緩抬起頭問了一下丫環:“你下去看看,老爺怎麼還不來,晚了奶奶和麥旺都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