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馬提亞·帕斯卡爾(1 / 1)

我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事實上我唯一確切知道的就是我的名字:馬提亞·帕斯卡爾。對於這一點,我常常加以利用。每當我的朋友或熟人有所困擾並就某些重要事情征詢我的意見時,我都會聳聳肩,衝對方眨眨眼睛,然後回答:“我叫馬提亞·帕斯卡爾。”

“不錯,老夥計!不過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啊!”

“你覺得知道這些還不夠嗎?”

事實上,確實不夠。可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無法做出恰如其分的回答,我隻是會一本正經地說:

“我叫馬提亞·帕斯卡爾!”

我這樣的一個人,人生一片空白,不知道父親是誰,也不知道母親是誰,就連在哪兒出生、什麼時間出生、怎樣出生的都不知道,好似我以前從未在這世界存在過。有些人可能會想這樣一個可憐人定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們或許會對我表示同情(人們的同情心一向泛濫)。其他人或許還做好了指責社會的準備(指責也是人們做慣了的事),他們會指責社會的不道德和殘忍,認為一個無辜的人不應遭受這樣的對待。

很好!感謝他們的同情心和如此高尚的憤慨之情!但我必須得說,事實並不是這樣。實不相瞞,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其實可以給出我的家庭族譜,把我的祖祖代代都羅列出來。我還可以證明,我知道我的父親和母親是誰,我還知道祖父母和上幾代的親人是誰,家族祖先曾做過的事情我也都如數家珍。(不過我得承認,我知道的那些事情並非總是能增添他們的光輝形象。)

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好吧,讓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並不普通,實際上我的故事可以算得上驚天地泣鬼神,現在我決計把它講出來。

有那麼兩年時間,我待在一個名叫博卡蒙紮(Boccamazza)的圖書館裏,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個抓老鼠的還是個管理圖書的。據說在1803年,一個名叫博卡蒙紮的主教在臨死之際將他的藏書贈給了鎮裏,於是就有了這個圖書館。我一直認為,這位值得尊敬的主教實際上對他的同胞的秉性不甚了解。我想,他可能是希望這一善舉能夠在某個時刻,激起人們學習的熱情。隻不過直到現在,他的這番好意卻連一絲學習的熱情火花都沒點著——這點我可以很肯定——這樣說或許還算是對我的同鄉們的某種褒揚。實事求是地說,我所在的鄉鎮對博卡蒙紮這一饋贈並不重視,到今天為止,鎮裏也不願出一分錢為博卡蒙紮主教塑身立像,而那些藏書,自主教的葬禮之後也就年複一年地堆在那陰冷潮濕的庫房裏發黴,無人理會。直到後來,這些藏書又被轉移到了廢棄的聖·瑪利亞自由教堂(你可以想象一下當時的狼藉狀況),這座教堂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被改為俗用。之後,鎮政府又找了一個人來看管這些藏書,其實管與不管全憑看守人的興致。看守人每天賺兩個裏拉也輕鬆得很,隻不過天天得呼吸書本的黴臭味兒就是了。

後來,這樁差事陰差陽錯地落到了我頭上。我得說,從一開始,我就對這些書本和手稿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盡管有人跟我說,其中有些書稿相當珍貴),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寫本書之類的東西。但正如我前麵所說,我的這個故事真的很不尋常。興許某天會有一些人走進圖書館,拿起我的這份手稿,並對它生出興趣,那樣也算不辜負博卡蒙紮主教的虔誠夙願。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這本手稿隻能等到五十年之後,等到我第三次也即最後一次死亡之後,才能打開。

對,你沒看錯!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死過兩次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隻有上帝知道我有多麼遺憾)——第一次的死是個錯誤;而第二次的死亡——也就是我的故事,且聽我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