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房子裏的鼴鼠(2)(1 / 2)

我不知道事情的結局是怎樣,也不知道母親後來是否聽從了斯克拉斯提卡姑媽的建議嫁給了帕米諾。不過我敢肯定的是,即便母親最後還是下嫁給了帕米諾,那也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給她的孩子們一個依靠。反正,怎麼樣也好過繼續把家產交給馬拉格納打理,那可真是一隻“鼴鼠”。

待到羅貝爾托和我長大成人,我們的大多數遺產已經付諸東流,但總算還是留下了一些。如果省著點花,下半輩子過日子還是沒有後顧之憂的。可我們當時年少輕狂,對於未來根本談不上什麼打算。我們沒有利用這剩下來的財產精打細算過日子,反倒還是繼續過著母親讓我們過慣了的那種生活。

比如說,我和羅貝爾托兩個人從來沒有到學校上過學。母親幫我們請了一個叫“大鉗子”的私人教師,因為他長了一臉卷卷的胡須。“大鉗子”的真名是德爾·克裏克,但所有人都叫他“大鉗子”,我想他也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因為後麵他也是這樣打手勢來描述自己的。“大鉗子”又高又瘦,高瘦得甚至有些離譜,要不是他的頭和脖子前傾,把身體給壓下來一截,還不知道他要長到多高呢。他另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每當吞咽東西時他的喉結會一上一下動得特別厲害。“大鉗子”總是咬著嘴唇,仿佛是要把他那特有的冷笑咀嚼下去或者掩藏起來。可盡管嘴唇緊閉,有時候他的這種冷笑意味還是會從那雙戲弄人的眼睛裏透出來。

那雙眼睛一定看到了許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都是母親和我們兩個小孩子看不到的。但“大鉗子”總是聲稱他什麼也沒看到,也許這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無力幹涉;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因為他期待我們兩兄弟某天也變得和他一樣窮困,這樣他就能有一種受害者變態的滿足感。因為羅貝爾托和我經常不留情麵地取笑他。一般來說,我們想幹什麼,他都會讓我們去幹;可要是觸犯了他的底線,或者有昧他的良心,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揭穿我們,給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記得,有一次母親要他帶我們去教堂。當時正是複活節前夕,我們要去教堂準備懺悔,然後去馬拉格納家拜訪一下,對他那生病的妻子表示慰問。要我們兩個小孩子去做這樣的事,而且是在那樣好的天氣裏,那可真是無趣透了!母親交待我們時,我和羅貝爾托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滿腦子裏想的都是接下來這一天要怎麼玩兒。我們對“大鉗子”說,假如他能“忘了”帶我們去教堂懺悔和去看望生病的馬拉格納妻子這件事,並帶我們去森林裏捕鳥的話,那我們就請他吃一頓豐盛的午餐,並且還有美酒奉上。聽完,“大鉗子”兩眼放光,同意了我們的提議。“大鉗子”享受了我們為他準備的午餐和美酒,的確也沒有食言。後來他還同我們一道在樹林裏瘋了整整三個小時,幫著我們爬樹,最後自己也爬到樹上去捕鳥。

回家之後,母親問及馬拉格納夫人和懺悔的事,我和羅貝爾托兩個正準備胡謅一頓,哪知道“大鉗子”卻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一個細節都沒落下。

對於類似這樣的背叛,我們都會想方設法報複,盡管那些報複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往常快到用晚餐的時間,“大鉗子”都會在前廳的躺椅上小憩一會兒。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我們兩兄弟特意提前洗漱假裝上床睡覺,然後趁人不注意時偷偷溜了出來。我們找了兩根蘆管,在洗臉池裏蘸了些許肥皂水,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鉗子”身旁,然後用蘆管對著他的鼻孔吹氣。

“阿嚏!”他一蹦三尺高,頭差點撞到天花板!

跟著這樣一個家庭教師,我們自然是學不到多少東西,當然這也不全是他的錯。“大鉗子”肚子裏其實還是有些墨水的,尤其是在古典詩歌方麵有所造詣。我小時候比羅貝爾托要好動得多,但“大鉗子”卻成功讓我記住了許多字謎和古老的巴洛克式詩歌。因為我可以流利地背出許多詩歌,母親也就一直認為我們兩個人學得很好。而斯克拉斯提卡姑媽卻沒被我們唬住,由於直接撮合帕米諾和母親的計劃不甚成功,她開始打我和羅貝爾托的主意。

不過我和羅貝爾托都知道,母親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所以我們也沒把她放在眼裏。這把斯克拉斯提卡姑媽氣得不行,我想要是有辦法瞞過母親,她一定會把我們兩兄弟用鞭子抽得皮開肉綻。

一天,斯克拉斯提卡姑媽和往常一樣氣衝衝地離開我家,不曾想卻在一間廢棄的房子裏和我撞上。我記得她當時用手鉗住我的下巴,狠命地擰,疼得我齜牙咧嘴,嘴裏叫喚著:“好你個家夥!好你個家夥!”然後她俯下頭,雙眼死死地盯著我,從喉嚨裏蹦出一句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