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我的孩子……哦,你要是我的孩子……”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單單要對我說這樣的話。同羅貝爾托比起來,我可算得上“大鉗子”的好學生。也許是因為我天生就長得一副呆樣,再加上我的眼有點斜視,為了矯正,我就被逼著戴上了一副碩大的圓框眼鏡。
那副眼鏡對我而言真是一個累贅,所以隻要一逃離長輩們的視線,我就會把眼鏡摘下,想看哪兒看哪兒,自由欣賞這世間的一切。在我看來,即便把斜視矯正過來,我的模樣也不會比現在好看多少。既然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呢?我的身體好得很,有這一點就夠了!
長到十八歲的時候,紅色的卷曲胡須覆蓋了我的大半張臉。這樣一來,本就不大的鼻子更顯其小,在濃密的胡須中若隱若現;而本就粗黑的眉毛則是更加醒目。要是我們能自由選擇跟自己臉相配的鼻子該多好呀!要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人長著一個大鼻子,我可能會對他說:“嘿,朋友,你的鼻子給我最適合。我們交換吧!這樣我們各取所需,對我們兩個都好,何樂而不為呢。”除了鼻子之外,身體的其他器官我也願意和人交換。不過我很快也就明白,這不過是異想天開,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呢?所以,漸漸地我也接受了上帝賜給我的這具軀殼,不再為此介懷。
但我的哥哥羅貝爾托卻跟我不同,他有一張英俊的麵孔。跟我相比,他算得上一個身形好看的俊小夥兒,不幸的是,他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羅貝爾托能在鏡子前麵連著站好幾個小時,變著花樣地折騰他的頭發,修飾那張臉。他所有的錢都用在買領帶、香水和衣服上。有次為了配一套新的晚禮西裝,他特意買了件白色的天鵝絨馬甲。為了氣他,第二天早上我便把他的馬甲穿到身上,跑到山林裏頭打獵。
其間,“鼴鼠”馬拉格納也沒閑著。每一個收割季,他都會跑過來抱怨麥子收成不好,哄得母親答允他更多的借款。一下子是要修繕房屋,一下子又是要在地裏頭架設排水管,或者呢,就是說“孩子們花銷太大”。反正,隻要看到他來,我們就知道另一場災難又要開始了。
有一年,馬拉格納聲稱大霧摧毀了我們在“雙溪”的橄欖樹林,“山嘴”的葡萄林也遭到了蟲害,我們得換另一種進口的美國葡萄(他說,這種葡萄能防蟲)。總之,我們接二連三地被逼著賣掉了一個又一個農場。母親也很清楚,馬拉格納總有一天會跑來說,我們在“雞籠”的那口井也幹了!至於羅貝爾托和我,我想我們的確亂花了不少錢,但這也改變不了巴提斯塔·馬拉格納是世界上最卑鄙最無恥最不要臉的混蛋的這個事實。最後他還跟我們家族裏的一個人結了婚,成了我的親戚,所以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才沒有把話說得更難聽。
不過,隻要母親還活在世上一天,馬拉格納就不敢讓我們兩兄弟的日子過得艱難。老實講,在我們兩兄弟的花銷方麵,他確實沒怎麼為難。但是,他讓我們過這種優裕的生活並縱容我們的胡作非為,其實也是為了起到麻痹的作用。母親過世之後,我就不得不獨自在這深淵裏頭掙紮,因為哥哥羅貝爾托足夠精明圓滑,再加上他的外貌優勢,所以很容易就定下了一門很不錯的親事。而我的婚姻大事……
“關於我的婚姻,我得說點什麼,對嗎,唐恩·艾利戈?”
唐恩·艾利戈這會兒已爬上了樓梯,繼續鼓搗他的存書。隻見他轉過頭,對我說:“關於你的婚姻,那是自然!不過那些不那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就不用說了……”
“光明正大!我還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呀,這個你知道得很清楚……”
唐恩·艾利戈聞言大笑,笑聲在整個教堂回蕩。接著,他說:“換作我是你,馬提亞·帕斯卡爾,我肯定會先讀一點薄伽丘或者班德洛的作品……那會讓你擁有某種精神格調……”
唐恩·艾利戈總是跟我討論這所謂的“精神格調”,所謂的節奏,味道,風格……他以為我是誰?鄧農齊奧嗎?可惜我不是!我隻不過是想把事情還原成它本來的樣子,我能做的隻有這些。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成為文學大師那一類的人……不過既然已經開始,我想,我應該要把我的故事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