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心隱藏真實身份,化身為另一個人。這倒不是為了欺騙他人,你知道的,人們一向擅長自欺欺人。這樣做自然是有些草率,但考慮到我的真實情況,這也怪不得我。我要獨自享受我的財富,我要滿足我自己的需求。
我也沒什麼理由歌頌那個倒黴的死者,其他人堅持認為他是跳水溺死的——無論事實是否如此。其實從當時的生活狀況來判斷,跳水自殺這個結局安在“已故的”馬提亞·帕斯卡爾身上確實沒什麼不妥。所以我想消除他在我身上的任何一絲印記,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
現在我孤身一人在這世界上,史無前例地孤單。我切斷了之前所有的感情聯係,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沒有過去的束縛,隻有一個全新的未來在等著我去選擇。哦,真希望我有一雙翅膀!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輕巧,好似張開手就能飛翔。
我要拋掉以前的世界觀,我可以用全新的態度去感受生活,我要忘掉馬提亞·帕斯卡爾過去的不愉快經曆。這一切都由我來選擇——我有機會去創造一個別樣的輝煌的人生。
“但有一件事我須得慎重。”我對自己說,“自由是放在第一位的,我一定要保住這份自由。我要找一條全新的路,一條通往未來的陽關道,不讓我的自由受絲毫的損害。現如今的生活總是讓人不滿意,所以我要尋找其他的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要專注於那些人們稱為‘無生命’的物體上,在一個引人入勝,風景如畫的地方生活。我要一點一點地學習新的東西,獲得新的知識,努力工作並且耐心地完善自己。到最後,我不僅能驕傲地說我活過兩次,還能說我體驗過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現在我到了這兒。幾個小時前,我離開阿倫加,走進一家理發店並把胡須修理了一遍。我開始是想著把胡子剃光,不過後來又怕這麼明顯的舉動或許會在這個小鎮裏引起懷疑。
理發師同時也是個裁縫,由於長年累月趴在縫紉機上,並且總是一種姿勢,他的腰已經直不起來。老裁縫的鼻梁上還架了一副眼鏡。我覺得,與其說他是個理發師,他更像是一個裁縫。他手拿一把大剪刀,刀刃大到他的兩隻手一起用力才能剪下去。他就像是上帝派來的劊子手,將帕斯卡爾的胡子連同他的一切都剪掉。見這陣勢,我連大氣都不敢出,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最後,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我的袖子,我才睜開眼睛。隻見老裁縫舉著一麵鏡子在我麵前,似乎是在等我誇讚他的手藝。
但我有點誇不出口,所以連忙轉移話題。
“哦,謝謝你!不過,我怕待會兒要是大地晃動一下,它就會碎掉的!”
“什麼東西碎掉?”
“鏡子!很好看的一麵鏡子!我猜它應該是個古董吧!”
老人手上拿的是一麵小小的圓鏡,手柄上有象牙雕刻——誰知道是從哪個貴婦人的閨房裏出來的呢?隻是,它如何會周周轉轉地落到這個理發師兼裁縫的鄉下老人手上呢?不過,為了不傷害老人的感情,我最後還是接過鏡子照了照。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此時我的臉頰,上下頜以及下巴看上去就跟未打掃的戰場一樣,那紛亂的胡子裏麵好像藏了一隻野獸,隨時都可能跳出來以馬提亞·帕斯卡爾的名義咬我一口。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讓我很是痛恨。之前呢,我的臉上還有胡子的遮擋,可現在把胡子一理,我才發現我的下巴原來那麼小,那麼突出!這胡子竟騙了我那麼長時間!對我而言,這簡直是一次背叛!現在我得將我的小尖下巴露在外麵,還有我那小得看不見的鼻子,以及那一隻斜眼!
“這隻斜向一邊的眼睛,”我想,“是永遠擺脫不了的,它屬於馬提亞·帕斯卡爾,但它會一直在我的臉上。我能做的最多就是戴一副有色眼鏡,這或許能幫我很大的忙,讓我看起來更有吸引力。我要把頭發留長,加上我那突出的眉毛,光滑的下巴和眼鏡,說不定我看上去會像一個德國哲學家。要是再穿件長風衣,戴一頂軟的寬沿帽子,肯定就更像了!”
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既然長成這樣,那就隻能把自己裝扮成哲學家了!“但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全力以赴!我要想出些哲學道理,最好是一些積極向上的哲理,這樣才更像那麼回事。”
先前讓我很是頭疼的名字,最後也解決了。那是在開往都靈的火車從阿倫加出發後不過幾個小時之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