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米妮瓦的畫像(3)(3 / 3)

我要反抗。難道除了自殺,我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自殺?一個死人,哈,一個死人如何還能自殺?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如何自殺得了?

我直起身子,好似事情突然變得明朗起來。我要討一個公道!這意味著什麼?就是說我要回米拉格諾去,對嗎?就是說我要擺脫這讓我窒息的謊言!就是說我要以真實的自己再次站到他們麵前,唾棄他們,懲罰他們?啊,沒錯,就是這樣。不過我現在受困於現實,我能這麼輕易地掙脫出來嗎?我能將這段生活完全拋開嗎?不,我做不到!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我站在橋上,又痛苦又混亂,無法抉擇。

這時,我剛好將手伸進口袋,我那敏感的手指似乎觸到了某個東西。我憤怒地將它掏出來,那是我之前在火車上戴的鴨舌帽,下午出發去侯爵家的時候,老安塞爾莫取笑我的帽子,我就直接將它塞進了口袋。

我正想將它扔進水中,電光火石之間,我有了一個主意。從阿倫加到都靈的旅途中我就想過這件事,此刻它突然蹦進了我的腦海。

我自言自語道:“就在這座橋上,我的禮帽,我的手杖……對,就跟之前在米拉格諾的水渠一樣。之前馬提亞·帕斯卡爾就是這樣死掉的,現在,我——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也要以同樣的方式死掉……”

想到這兒,我的內心一陣狂喜。沒錯,沒錯,我已經死掉了,那再自殺實在是荒唐,一個死人如何能自殺呢?我要殺掉的是另一個自己,是折磨了我整整兩年生活在幻象中的這個自己。我一定要結束阿德裏亞諾·梅伊斯這糟糕的生活,在這生活裏,我不得不做一個膽小鬼,做一個騙人精,一個毫無價值的痛苦的人!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他是假的,他的腦子裏裝的是敗絮,心是紙漿做的,血管是橡膠的,血管裏流的不是鮮血,那不過是有顏色的水而已。好,跳下去吧,可憐又可恨的傀儡!像馬提亞·帕斯卡爾一樣跳下去淹死吧!

一命抵一命!阿德裏亞諾·梅伊斯這條命本就是一個謊言,所以結束它吧,讓這一切都結束!

這的確是一個辦法!我傷害了阿德裏亞娜的感情,除此之外,我還能如何彌補她呢?我能咽下西班牙畫家的那口氣嗎?那個膽小鬼趁我不備攻擊我,還揚言要跟我決鬥,可我這樣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參加決鬥!我能咽下這口氣嗎?我,我是說這個真實的我,絲毫不畏懼他。這一點我很清楚。他侮辱的是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並不是我。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什麼事都忍得下,這點毋庸置疑,不然他何以自殺呢?

是的,這是唯一的辦法。我的身體開始顫抖,好似我真的要殺掉什麼人似的,但我的頭腦很清醒,心似乎一下子浮了起來,一股精神的強光照亮了我,使我無比高興。

我往四周看去,我擔心台伯河的方向或許有人注意到我已經在橋頭站了一個小時,或許會有警察來,以阻止此類的悲劇發生。我得確定一下,於是我往前走去,先是去看了自由廣場,然後到台伯河大街,順便再看了看梅利尼大街。

一個人都沒有!

於是,我開始往回走,可在我再次踏上橋之前,我突然在一盞街燈下停住了。

筆記本!

我將筆記本掏出來,從中撕了一頁紙,用鉛筆寫道:“阿德裏亞諾·梅伊斯。”還要寫其他的什麼嗎?哦,還得寫上我的地址,或許最好還寫上日期!這就行了,這樣別人就能弄清楚了!死的人肯定是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你看他的禮帽和手杖在這兒呢!

至於其他的東西,比如衣服和書等,就把它們留在房間吧!沒有其他的了,至於剩下的那些錢,我自然是要帶在身上。

我躡手躡腳地爬上橋,頭鑽過欄杆。我雙腿打顫,心跳到了嗓子眼兒。我選了光線最暗的一塊地方,取下禮帽,把那張折好的紙條塞到帽子下,然後把禮帽掛到欄杆上,手杖就靠在一邊。然後我把鴨舌帽戴到頭上,這是我的幸運帽——就是這個鴨舌帽讓我想到了逃脫的辦法。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帶著影子悄悄離開,像個小偷一樣在黑暗中前行,不敢回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