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向北一路前行,而我坐在火車上思緒萬千,根本沒辦法睡著。
保險起見,我想還是在比薩逗留幾天為好,以免讓人將米拉格諾馬提亞·帕斯卡爾的死而複生和羅馬的阿德裏亞諾·梅伊斯離奇自殺聯係起來。新聞報紙肯定會大肆報道我自殺的事情,而我在比薩早報和晚報全都能看到。如果關於阿德裏亞諾·梅伊斯沒有什麼特別的報道,那我就再到奧列格利亞去一趟,先看看我的哥哥羅貝爾托會有什麼反應,然後再回米拉格諾。不過我在羅馬生活過的事情一定不能讓羅貝爾托知道,我可以跟他說,這兩年多來我去了國外很多地方,經曆了很多驚險刺激的事……現在我重新活過來了,可以毫無顧忌地撒謊說大話,並且這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快感……
我還有五萬二千裏拉。那些債主們肯定都以為我死了,所以就會拿“雞籠”莊園抵債。賣掉莊園的錢差不多能讓他們滿意,我想他們不會再來煩我了。將來我一定要避免這種麻煩事。在米拉格諾這種地方,五萬二千裏拉已經夠用了,不算大富大貴,但舒服地過日子肯定是沒問題。
我在比薩下了火車,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一頂馬提亞·帕斯卡爾常戴的那種帽子,第二件事則是去找理發店,把阿德裏亞諾·梅伊斯的長頭發剪掉。
“幫我剪成寸頭,可以嗎?”我問理發師。
也許是因為胡子長長了一點,然後頭發剪短,我的樣子看著竟順眼了不少。另外我的身材也苗條了一點,最重要的是,我的斜眼矯正了過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失去了馬提亞·帕斯卡爾最明顯的一個特征。阿德裏亞諾·梅伊斯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點痕跡,不過現在的我看起來和哥哥羅貝爾托竟出奇地相似,我從來沒想到我和羅貝爾托竟會這麼相像!
為了裝得更像一點,我買了個旅行袋,心裏盤算著也能用這袋子裝當下要穿的衣服。我要去置辦幾套衣服——我的妻子肯定不會再留著我的衣服。於是,我在一家成衣店裏買了套西裝,然後提著行李走進內圖諾旅館。
之前,我曾以阿德裏亞諾·梅伊斯的身份到比薩來過,當時我下榻在倫敦旅館。現在這個城市不再有吸引我的景點,奔波了這麼久,我感覺十分勞累。我甚至都忘了吃東西,最後隻是隨便吃了點早餐,就直接爬上床睡了。
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醒來時,我突然感到一種可怖的絕望和痛苦之情。這麼重要的日子,我竟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大半天,帕萊亞裏家裏現在是不是鬧翻天了?困惑,煩悶,陌生人的好奇,懷疑,假設,推測,無疾而終的調查,我的衣服和書,還有悲劇發生之後常有的那種驚恐……我竟然在睡覺,並且我還得耐著性子等明天的羅馬早報出來,才能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
因為我暫時還不敢去米拉格諾,也不敢去奧列格利亞,所以隻得在比薩逗留。此時,米拉格諾的馬提亞·帕斯卡爾是死了的,羅馬的阿德裏亞諾·梅伊斯也是死了的。
除了帶著兩具已死的軀殼在比薩的街上走,我想我也沒有其他的事好做。坦白跟你說,這確實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我之前也說過,阿德裏亞諾·梅伊斯對比薩了如指掌,所以他堅持要給馬提亞·帕斯卡爾帶路;但帕斯卡爾心裏壓著那麼多事,根本就無心觀賞風景,所以他對戴藍眼鏡,穿長大衣,戴寬邊禮帽的這個我十分厭煩。
“啊,說到那條河,難道你不知道你是淹死的嗎?”
此時,我想起阿德裏亞諾·梅伊斯兩年前曾走過同樣的街道,而那時卻是他對馬提亞·帕斯卡爾厭煩,甚至想把他真的推進米拉格諾的水渠中。至於我,我夾在兩個人中間,無法抉擇。哦,看那閃閃發光的白色比薩塔!你可以隨自己喜歡傾向某一邊,可我?不行,我要公平公正,絕不偏倚任何一方。第二天,阿德裏亞諾·梅伊斯和馬提亞·帕斯卡爾都好好地休整了一番,羅馬的新聞報紙也都出來了。翻開報紙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兒,不過很快我就放下心來:一切都跟我預想的一樣。我自殺的事件並未被大肆渲染,不過是當作一般的社會新聞,稍作報道而已。
各大報紙報道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說在瑪爾蓋裏塔大橋上發現了一個禮帽一根手杖還有一張字條;並說我來自都靈,性格古怪;目前無法判斷確切的自殺原因。不過有一家報紙猜測這件事或許有“內情”,因為“梅伊斯先生自殺前一天,曾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會人士家裏跟一個年輕的西班牙畫家發生衝突”。另外還有一份報紙指出:“我最近遇到了經濟麻煩”。總之報道內容都是含糊其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