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應該做的。”夏問秋心裏一鬆,試著眼淚兒,羞羞答答地看著他,握緊了他的手,就像當年兩個人情誼最濃時一樣,一雙翦水秋瞳巴巴的看著他,軟聲細語,“你許我以妻位,便是對我們母子最大的愛重,秋兒即便把這命予了你也是應當的,何況盡一些人妻本分,為你做幾塊糕點?隻盼你不要太過憂思,邊關戰急在緊要,相信我爹爹也定能為你達成所願。”
“秋兒……”
趙綿澤蹙了蹙眉,像是不願聽她說這些,目光更加暗沉。
“你回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以前的趙綿澤不會這樣對她,夏問秋心裏很清楚。自從那個女人不小心闖入了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一切都變了。雖然他迫於無奈在乾清宮跪求了洪泰帝的旨意,終究下旨冊封了她為太孫妃,可她知道,他不是心甘情願的。
“綿澤,你心裏……還在怨我逼迫於你?”
趙綿澤目光閃爍,沒有回答。夏問秋看他這樣,已然紅了眼圈兒,伸手抱緊他的腰,偎入他的胸膛上,緊緊貼著他磨蹭著,眼淚一串串滑下來。
“綿澤,我也不想這樣。可咱們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你心知我前幾次失子之痛,所以這個孩子得來不易,就格外顧惜一些……我生怕,怕他出生也隻是一個妾生子,往後在宮中難以立足。你放心,若是我七妹……七妹她回來,你一意要她……平妻也好,還是讓我做小也罷,隻要能給我的孩兒一個嫡子身份,秋兒就再無牽掛了。綿澤,我是庶女出身,我深知妾生子的不易,我不想我們的孩兒與我一般……”
說到此處,她傷心不已,抽泣著再也說不下去。她也如願聽見了趙綿澤低低的一聲喟歎,然後他攬緊了她的身子,雙臂稍稍一緊。
“我既是許了你,便不會反悔。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胎。”
假裝聽不見他語氣裏的幽怨,夏問秋心裏稍安了一分,“綿澤,我知道,你還是待我好的……可如今,七妹若真回來了……你可怎辦?”
“我自會處理。”他聲音黯然,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秋兒,說來是我對不住你。往常人都說男子的心易變,我曾不以為意,可她回來了……我想過要管住自己的心,我真是想過很多次的,但我管不住,真是管不住。往後你是我的正妻,妻子該有的我一樣不會少你,但是……”
他停了下來,語氣極低,夏問秋渾身一震,“但是什麼?”
“我知你委屈,若是可能,我寧願一分心都不在她的身上。”
夏問秋愴然一笑,突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那如今,你有幾分心在她身上?”
趙綿澤看著她,喉結上下滑動著,突然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神色疲憊地低下頭去,無助地低低一喃,“秋兒,我對不住你。”
“有幾分?”她追問,像一個等待判決的死囚。
“你信嗎?全部。”
全部兩個字如同一記重捶,狠狠敲在夏問秋的心上。她有些慶幸自己那晚聽了他的酒後之言,提示做了這般準備,拿到了這個正妻之位,要不然真的等他把夏楚那賤人弄回來,她哪裏還有機會?看著麵前這個男人俊朗而痛苦的臉,她心裏情緒膨脹,想哭想憤怒想大聲罵他,但她知道,她不能。趙綿澤肯告訴她心裏話,證明她在他心裏是有位置的,至少比普通姬妾強了很多,她不能破壞他們的這種感情,她要慢慢的,一點一點把那個女人從他的心裏拔除。
她握緊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心一片冰冷。
“綿澤,為什麼?她到底有哪裏好?”
“我不知道。”趙綿澤深深埋下頭。
“你既如此愛她,又何苦立我為妃?何不讓我去死?”夏問秋狠狠抿了抿嘴,苦笑著,淚珠子滾下來,聲音極哀怨,“綿澤,你有沒有想過,你對他上了心,是因為……你覺得失去了她,因為得不到,所以你痛苦。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對不對?我們這麼多年,怎會沒有感情?若是你對我沒有情意,那我拿死逼你,你也不會應我……是不是?”
“秋兒。”趙綿澤雙眼赤紅,歎一聲,握緊了她的雙肩,“你救過我的命,我如何能讓你死?孩兒是我的,我如何能讓他死?這一輩子是趙綿澤對不住你。不瞞你說,我願意立你為妃,你的逼迫是一方麵,為了孩子是一方麵,最大的原因是我對你有責任。”
“責任?那她呢?你對她又是什麼?”
趙綿澤看著她,雙眼狠狠一閉,“我想與她在一起。”
……
夏問秋成為皇太孫妃的消息傳到漠北時,已經是洪泰二十六的臘月初五,夏初七那一天正在漠北大營的灶上為了究竟是吃炸魚煎魚還是熬魚湯而犯選擇性綜合症。
甲一黑著臉進來時,夏初七差點兒沒他駭住。
“喂,你這個人走路,怎會沒有聲音的?”
“殿下說過你身子還未大好,不能下廚,請你馬上離開廚房。”甲一是趙樽派給她的侍衛之首,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板著一張臉,一板一眼,比他家主子更不近人情,更不懂得圓滑,很是讓夏初七傷神。
斜著眼瞄他一眼,她吸了吸手指頭,湊了過去。
“我總覺得你這人很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句話,這些天她已經說到第十次了。
甲一沒有理會她,仍然重複那句話,“主子,請你離開灶間。”
若這不是在古代,夏初七真的很想把他拉去檢測一下,他腦子裏是不是一個安裝了一個芯片兒,是不是趙樽人為製造出來的機器人。要不然,怎生會有這樣不近人情的東西?狠狠瞪他一眼,她嗖地跳到他麵前,想嚇他,結果他一動不動,她無奈了。
“行行行,我不做了還不成?我去找你們爺告狀,一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我要告訴他,你非禮我,你非禮我,你非禮了我。”
冷哼一聲,她氣吼吼出了灶房,看著天空,腦子昏眩了一下。心知這是那次生病的後遺症,她搖了搖頭,也沒有太在意,徑直往趙樽的大帳走去。
今日他在布置去陰山奪回糧草的事情,最快明日便要帶兵出發,她原本是想自己給他弄一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卻被甲一那個機器人給阻止了,不由有點兒憋屈。
“趙十九……”
她鼓著腮幫子,撩了簾子就衝了進去,結果發現帳裏好幾個將校都在。他們正在部署作戰任務,大概沒有想到她一個“大男人”還會在趙樽麵前撒嬌,紛紛輕咳著垂下頭去,裝著自己不存在。
“啊”一聲,夏初七也是大窘。
她進來之前,沒、想到帳中有這樣多的人。
霎時間,她腦部充血,恨不得去撞豆腐自殺。
“那,那什麼,你們聊,我先出去。”
“過來吧,我們說完了。”趙樽唇角微微一揚,向她招了招手。
自從她上次掉下冰窟窿之後,他與她親熱時的膽子便大了許多,也經常不再避諱有旁人在場了。
“哦。”夏初七低低應著走了過去,看著他案上的兵書折子還有中間的一幅輿圖,也沒有去仔細看,隻裝傻充愣地咳了一聲,就替他歸置起物品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立於他身側,隻希望不會打擾著他。
看著她的正經樣兒,趙樽擺了擺手。
“此事就這樣,你們先下去吧。”
趙樽命令一出口,那些沒好意思抬頭的將校們便拱手告退了。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夏初七瞄了他一眼。
“不會。”他伸臂圈她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想了想,將案幾上放置的一道聖旨拿過來遞給她。夏初七有些奇怪他的舉動,但既然他讓她看的,她也不客氣,隨手便展了開來,然後她便**裸地看見了夏問秋做了大晏朝的太孫妃。
目光閃爍一下,她沒甚興趣的合攏丟還他。
“不關我的事。”
趙樽看著她的臉色,“不難受?”
微微一愕,夏初七哭笑不得。
她知道,當年夏楚苦戀趙綿澤的事情,那是舉朝皆知,什麼大雨中癡情守候,什麼寒風中佇立東宮,這都是她知道的,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也不曉得那夏楚還幹過多少丟人現眼的事兒。
癟了癟嘴巴,她沒有反駁,隻笑眯眯地戳了一下他堅硬的胸膛,然後將一雙凍得發涼的手,嗖地摸入他的領口,在觸到他身上滾湯的肌膚時,舒服地歎息了一聲,覺得真是太暖和了。大冬天有這樣的暖爐,真是福分。
可她摸了一會兒,他卻沒吭聲兒,她“噗嗤”一聲笑了。
“呆子,想什麼呢?我這樣了不起的女人,會在意他?”
她說話永遠詼諧高調,趙樽習慣了,低低笑著哼一聲,拿眼風剜她。
“你如何了不起了?”
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夏初七笑著勾住他的脖子,揶揄道:“因為姑娘我找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所以我便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這句話顯然取悅了趙樽,他微微一眯眼,猛地把她納入懷裏,死死鎖在胸膛裏,一低頭,溫熱的唇便烙在了她的額間,溫存片刻,他才淡淡道,“阿七,你再等等。總有一天,爺會用天下最貴重的聘禮來迎娶你。”
夏初七心裏一驚,幾乎霎時抬頭,直視著他。
相處這麼久,趙樽從未在她麵前表現出野心來。
這一句“天下最貴重的聘禮”實實在在的震驚她了。
什麼聘禮最貴重?除了皇後之儀,誰還敢稱得上最貴重?可是,以前她沒有與趙樽相好時,看他總被他親爹算計,她是有過很多這樣的想法,希望他能登帝位。可自從明白帝王之心,明白帝王所處的位置之後,這樣的心腸卻是越來越淡了。她甚至願意與他隱於山野,不願再涉及那朝堂裏的陰惡……
“你不喜歡?”他蹙了蹙眉,掰過她的臉來。
目光凝重地看著他,夏初七心情極是複雜。帝王之路,那是一條不歸路,她真的不知是對是錯。兩個人互相審視著,靜黑了許久,她才撫摸著他棱角分明的臉,然後一點一點蜷縮在他的懷裏,慢慢地說:“趙十九,不論你要做什麼,你都不必考慮我。你若願意,我必幫你,你若不遠,我也支持。”
“阿七。”趙樽微微一笑,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淡淡問,“你還記得爺在清崗時曾經問過你的一個問題嗎?若前有豺狼,後有猛虎,這些猛獸們都想稱王,該如何自處?”
“我怎樣回答你的?”她低低咕噥。
“你說,不想做獸王的猛獸,哪有選擇權?”
“呃”一聲,她呆呆看著他。
那會兒她就是隨意糊弄於他,沒有想到,他記得這樣清楚。
“阿七,你想要自由,我也想過放你自由,可你又撞了回來,我便不想再放了你。可你不是一個能受人約束的人,束縛得太緊,會累,終究你還是想要自由的。但這世上並無真正的自由,你想要最多的自由,就得有至高的權力。我想給你最好的,就必得如此,才不能任人欺了你。”
他沙啞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淡淡的無奈。
若說誰最懂他,夏初七得排第一個。
“是,說得對。”
她重重點了點頭,握緊了他的手,眼睛裏帶著笑意,也帶了一片潮濕。她知趙樽半生戎馬的不容易,也知他飲盡風霜的信仰。這麼多年熬過來,他哪怕再委屈,也從來沒有生起過奪儲稱帝的念頭,此時他卻說,為了給她最好的,他必須要去爭那個位置。
她鼻子有些酸澀,卻沒有讓他看見,笑了笑,一頭埋入了他的懷裏。
“殿下!”
正在這時,外麵有人來報,“漠北十二部來使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