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尹昭怒氣上湧，就要上前，卻被溪孟安拽住，“虧我還處處為你說話，沒想到你居然騙了我們！”
被指責的人絲毫不見惱怒，笑得眉眼彎彎，看著賓客們竊竊私語，對溪孟安投去的眼神中，有惋惜、有同情、有蔑視，她的心情愉快到了極點，“當初是誰故意騙取我的同情，潛入塵家莊跟我姐妹相稱，最後背叛了我？又是誰故意裝作殘疾博取我的同情，害我與師父多次不合，最後還將我師父打下了山崖？究竟是誰欺騙了誰？”她倏地斂起笑容，眼眸如利箭般射向溪孟安，“就算我騙了你們，那也是你們罪有應得。”
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溪孟安一直閉著眼，直到她的話音落下，他才緩緩地睜開眸，身體憑借尹昭扶著才能勉強站住。
屋內一片死寂。風吹進屋內，卷起滿屋的紅綢，如翩翩起舞的蝶。火焰如紅蓮，美麗卻又危險，不斷地燃燒，即使知道投身於此會化為飛灰，還是無法割舍這殘酷的美麗。
溪孟安幽幽地望著幾步之外的絕舞，看到那雙瞳眸中深深的厭惡，他似乎聽到了心底某樣東西正在徹徹底底地破碎。
他看進她的眼底，就像靜靜地等待著死亡，“所以，一開始，你就沒有失憶……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他的聲音幽幽蕩蕩地飄散在大廳中，虛弱得如垂死掙紮的蝶。愕然、痛苦、絕望，所有的情緒都融彙進他無力的質問。
手指微動，他發覺自己竟無法提起一分的力氣，“什麼時候下的毒？”
“剛剛你握著我的手時，毒藥從肌膚滲入。我之前服用過解藥，所以不會有事。”她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在告訴他：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有事的隻會是你。
溪孟安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低聲道：“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敗在你手中……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她嘻嘻一笑，“看來你要感謝我提早幫你實現願望！”
“你！”尹昭作勢又要衝出去，再一次被氣虛的溪孟安阻止住，隻得冷著眸，“解藥拿出來！”
“我在追憶園窩了這麼多天，”她指指靠在尹昭懷裏臉色全然慘白的溪孟安，“天天跟他黏在一起，就是為了能讓他死在江湖眾人麵前，怎麼可能給你解藥？”
就在這個時候，從尹昭的手裏突然飛出來一顆銀珠。銀珠入眼，絕舞動作奇快，揮起紅袖去擋。紅袖翻轉間，銀珠被卷入袖中，又在下一刻飛射而出，直直地嵌入一旁的桌子。
“你，當真這麼恨我……”
她一雙嬌媚的眼彎成一條線，“師父掉下去的時候，我幾乎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你要理解我，忍了這麼久，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想想，天天看著一個你恨不得殺了的人，還要裝作你很喜歡他，是不是很痛苦？”說完，她還正兒八經地望了望。看到周圍有人應和地點頭，她開心地漾出一抹甜甜的笑，“看吧，大家都這麼認為呢。”
溪孟安重重地閉上眼，而後又睜開，推開扶住他的尹昭，用極緩慢的步伐朝她走去，眼神糾纏住她明亮的大眼，“從來沒有為我心動過嗎？哪怕一點都沒有嗎？”
他的眼中沒有斷情崖上那日的冷厲，也沒有近幾日的柔情，有的隻是垂死的一抹掙紮與希冀。她靜靜地望著他，看著他的臉色完全蒼白，唇上的紫色愈來愈重，慢慢地說道：“從來沒有過。”
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開始渙散，甚至無法在眼底映出完整、清晰的她，但他發覺，心底竟異常平靜，沒有曾經對權力及地位的欲望，也幾乎沒有了對聖憶風的恨意。
曾經所有的愛恨糾纏，在瀕臨死亡的這一刻，顯得渺小了很多……很多的不甘在渙散的視線中，開始變得明朗起來。
身體變得愈來愈輕，就在他幾乎要撐不住、身體倒落的那一瞬間，一抹淡黃色的身影從廳外飄進來，接住了即將落地的他。
他來不及睜眼，就聽到絕舞震驚的聲音，“蘭閣主！”
淺幽寒對絕舞輕輕頷首，而後麵無表情地抱著溪孟安，將他安放在自己的懷裏，神情複雜，張了張口，似是要說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
溪孟安似是了解地拍拍淺幽寒的手，虛弱地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絕舞，“瑩的事，都是你計劃好的？”
絕舞壓下心底對淺幽寒行為的詫異，望著溪孟安，“她沒有推我下水，是我自己掉下去的；她也沒有對我下毒，尹昭在廚房看到的那抹黑影是我，毒是我自己下的。”
溪孟安忽然笑了起來，“這是報應……我傷了她，你傷了我……”
鮮血從溪孟安的十指中滲了出來，染紅了他蒼白如雪的肌膚，滲入他紅豔的喜袍，“既然他沒死……我是不是，就不用感到抱歉……”溪孟安的手指掙紮著緊緊抓住淺幽寒，咳嗽兩聲，鮮血從他的唇角流溢出來，“對不起……從小，沒能照顧你……找到了你，又沒有了機會……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