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陳海青點了點頭,說道,“父親臨終時,親口說過,如果家樂有難,持有空白委托書的人會來幫助我們。知道這件事的,也隻有你跟我。”
“唔。”
“所以,委托書是真的,那唐寧……”
“唐寧!”陳晟突然出聲,一語打斷陳海青道,“唐寧並不是當初跟父親簽下空白委托書的那個人。”
“啊?”陳晟語出突然,陳海青張大眼睛,十分驚疑地望著他。
陳晟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緩緩說道:“父親曾經跟我說過一個故事。”
“故事?”陳海青不禁有些好奇。
陳晟點點頭,很快陷入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父親在山東金鄉做大蒜收購批發的坐商生意。”
“那是20世紀80年代的事情?”
“嗯。那一年,大蒜豐收。但是,對於蒜農而言,這反而成了一個災難。大蒜豐收,導致收購價格大幅下滑,甚至一度低於蒜農的種植成本。即便如此,結果還是嚴重滯銷,坐商們都不願意大量收購、囤貨,怕賠。”
豐收年反而成為災禍年。這些蒜農的最終結局就是看著辛辛苦苦種植的大蒜全部都爛在地裏。
陳海青同情地歎了一口氣,又聽陳晟往下說道:“就在這個時候,市場上來了一個衣冠楚楚,持南方口音的中年人。這個中年人一到市場上,就找到當地的大坐商,自稱是南方某省的政府聯合采購專員,這次北上,是因為南方多城爆發了新型流感病毒,而權威衛生機構證明,大蒜對這流感病毒有著很好的預防及殺治功效……”
“政府聯合采購專員?”
“嗯。簡而言之,此人需要采購大量的大蒜,運回南方。於是,坐商們把他帶去倉庫,盤點庫量。但是,一圈下來,此人顯得有些不屑一顧,說數量太少,不夠車皮,因而拒絕跟他們合作。坐商們急了,問他需要多少?此人不假思索,回稱價格好說,越多越好,一個星期,至少5車皮。”
“一個星期?5車皮?”陳海青給唬了一跳。
“是的。”陳晟點點頭。
“當時,所有坐商都給唬了一跳,不僅猶豫,甚至懷疑。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先觀望一陣再說。”
“可就在當天下午,市場上突然來了一個外地收購商,大張旗鼓地用現款收購大蒜,多少不拒。有人從蒜農那兒打聽到,這批大蒜將在三天之後發往南方某省。”
“這個消息一下子就讓坐商們沉不住氣了。隨著事態的發展,時間的推移,他們越來越意識到那個南方人說的也許是真的。很快,第一個坐商坐不住了,他連夜聯係了自己的蒜農,開始現款收購,大量囤貨……”
故事聽到這裏,陳海青已經了然於心:缺口一旦撕開,就像洪水猛獸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果然,陳晟說道:“幾天之內,那些坐商們瘋狂地收購大蒜。彼此為了搶奪貨源,更是將大蒜價格一路哄抬成天價。誰曾想到,一個星期後,那個政府聯合采購專員突然不見了蹤影,就連那個外地收購商也一同不見了。”
“結果,所有大蒜一齊砸在坐商們的手中。”說到此,陳晟不由苦笑一聲,“坐商們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而父親就是那次被騙大賠之後,離開山東,回到上海的。”
“原來是這樣啊!”陳海青稍一思索,分析說道,“說穿了,很簡單。整件事情中,唯一受益的就是那些蒜農。那個所謂的政府聯合采購專員並不是什麼收蒜的,他根本就是一個賣蒜的……騙子。”
陳晟搖了搖頭,說道:“對於坐商們來說,那個人是騙子,但是,對於蒜農來說,他非但不是騙子,反而是一個救世主。”
“唔。你說得也對。”陳海青想想,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商海無騙,彼此之間,隻是立場不同而已。這就像孫悟空跟二郎神鬥法一樣,你有你的幌子,我有我的變化,誰要是沒有那火眼金睛去甄別識破,勢必就會摔上一個大大的跟鬥。”
“所以,”陳晟停了停,補充了一句,“與其說他是騙子,不如稱呼他為做局人更為恰當。”
“做局人?”
“對,那個人用足天時地利人和,設下兵法36計。”陳晟掰著手指一一數到,“瞞天過海、樹上開花、無中生有、金蟬脫殼、連環計、走為上計……計計謀得,堪稱一手好局啊!”
“天時地利人和?”
“是的,這三者缺一不可。當時,南方的確爆發了比較嚴重的流感疫情,那個人所言不虛,占了天時;而受地域及技術的影響,上個世紀80年代,信息不全,傳遞緩慢,坐商們根本無法證實所謂‘政府聯合采購專員’的真實身份,這讓那人又占了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