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李川書還是王十二,他都是一個理智清醒的人,因此並不難與其交談。他顯然對於自己為什麼待在一所精神病院感到困惑,為此多次詢問我,甚至威脅要踩死我。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醫生,根本不知道每一個病人背後的故事,然而被一個病人問倒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我隻有很嚴肅地告訴他,醫院有責任保密,他既然進了醫院,總有原因,不準多問。
然而我卻產生了一點好奇,到底這個李川書為什麼被送到這裏?
我找到院長。如果有人要送五百萬給這所精神病院,那麼合適的對象應該是院長而不是我,我看到院長,竟然有一絲偷了別人東西的愧疚。但愧疚歸愧疚,錢的事我根本不會提,煮熟的鴨子還有可能飛了,我的一千萬還沒煮熟呢!
“宋院長,最近117號有經常性臆想,他已經分不清現實,很暴躁,把他轉到重症監護室吧。”我這樣和院長開場。對於一個精神病人,送到重症監護室基本上等於死刑,我在醫院的八年裏,看見許多人被架進去,出來的時候都已經麵目全非,不是成了徹底的白癡就是人事不省,成了植物人。他們要進行強迫性治療,用大電流燒灼神經,甚至進行部分大腦切除,這是對付重症精神病人最後的手段。理所當然,院長拒絕了這樣的要求:“這怎麼能夠上重症監護的條件,不行!”
“他自稱王十二,還說自己很有錢。他家裏真有錢嗎?如果有錢,我們給他安排一個貴賓房,特殊照看。”
院長白了我一眼:“瘋子說的話你也信!有一個單人房已經很好了。快回崗位上去,別老曠工。”
看起來院長並不知道關於五百萬的事,他也並不關心這個病人。
“馬上。我把他的卷宗拿回去研究一下,這個案例很值得研究。”我露出一副醉心專業的樣子。
“好了,你去和老李說一聲,暫時調用一下卷宗,就說我同意的。”院長很有些不耐煩,隻想快些打發我走。
我很知趣地退出了院長辦公室,到了病人檔案處查閱卷宗。
他的卷宗簡單得有些簡陋。
“李川書。男,2055年七月八日生。家族無病史。根據病人家屬的描述,該病人兩年前離家,不知去向。2082年六月回家,逐漸有癔病症狀,由偶爾發作發展為經常性發作。初步診斷為深度人格分裂。各種病理性檢查均正常,體內未見激素異常,精神疾病誘因不詳。發病未有攻擊性行為,社會危害度低。建議住院療養保守治療,適當控製病人行為。”
這樣的一個病曆說明不了什麼,關鍵還是他失蹤的兩年,也許就是這兩年,他成了另一個人?我正打算合上卷宗,突然被備注欄裏的一行小字吸引:病人家屬要求對病人進行單人看護,並預支三年的看護費十五萬元,接受器官捐獻的聲明,已簽字。
我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這行簡單的字裏大有玄機,一個精神病人,隻要身體健康,就是合格的器官捐獻者。在精神病院這樣的地方,因為各種原因死掉一個人是很常見的事,如果家屬簽訂了一份這樣的聲明,病人就隨時處於危險之中。一旦達官貴人們有需要,一個精神病人的小命又有誰在乎?
我翻到頁首,把病人家屬的姓名地址記下來。
當我找到李川書的家,不由大吃一驚。這是一間殘破的瓦房,應該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建築,殘破不堪,隨時可能倒塌。這危房裏隻住著一個人,是個乞丐,渾身散發著酸臭味。我捂著鼻子問了他幾句話,一問三不知。我丟下十塊錢,然後逃出了屋子。轉身看著這殘破的房子,疑心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轉過身,我心中一涼——那個曾經打昏我的大漢就站在不遠處,直直地看著我。他緩緩地走過來,我兩腿發軟,想跑都沒有力氣。
“老板有請。”他很簡單地說。
我跟著他的車,一路上無數次想奪路而逃,卻始終沒有勇氣。大漢的車是一輛彪悍的軍用車,氣勢嚇人,我的破車沒有可能跑掉。
王天佑仍舊在那個豪華的會客廳裏接待我。
“你去了李川書的家?”他半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著我。我從小就知道,如果你真把此類的問話當作一個問題,那麼就犯了幼稚病。這是要我承認錯誤。
我恭敬地站在他麵前,低頭垂眼,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仆人,“是。”
“好奇會害死貓。你知道嗎?”
“知道。”
“貓有九條命,你有幾條?”
“一條。”
他問得輕描淡寫,我答得小心謹慎。他抬眼看著我,“為什麼要去那裏?”
“我看到他的家屬簽訂了器官捐獻協議,一時好奇,就想去看看。這種協議一般家屬都不願意簽。”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不敢有半句虛言。
他從沙發上起身,抓住我的手,說道:“梁醫生,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也要相信我是一個好人,沒有惡意。李川書原本是一個流浪漢,他答應了我做器官捐獻,但是後來又後悔了。他的神誌也有些異常。這件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他的器官捐獻是定向的,你可以去查記錄。但是事情出了點差錯,他趁著我不注意偷看了許多機密資料,被抓住之後,居然裝瘋,謊稱叫王十二。”
王天佑認真地看著我:“他從我的戶頭裏偷錢,這是他偷偷竊取的機密。我不知道他還知道多少,所以私下請你來監視他。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摻和在裏邊。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出一千萬來請你。”